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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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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元祯欲派个自己人前去拉拢富阳县县令,思来想去,最终把差事抛到了成竹身上。一来,成竹是完完全全的自己人;二来,他既不领朝廷官职,也就不在监察之列,行事上最为方便和自由。

成竹赶到富阳,却见县令府白绸高悬,当即拉过看门的小厮,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小厮的双眼通红,看了一眼成竹,“大人这是打外面来的吧,所以才不知情,我家大人遭贼人所害,年纪轻轻的就没了啊!”说罢竟要掉下泪来。

成竹心里“咯噔”一下,赶忙问道:“你家大人……你家大人可是这富阳的县令?”

“正是啊!大人二十出头便做官了,眼看着就要出人头地呢,也不知是得罪了哪个主……”小厮突然打住了话头,警惕地看着成竹,“这位大人,您打哪儿来的?”

“我——”成竹绞尽脑汁,“我母亲那边有个姨母,说她夫君的表姐有个儿子,论辈分我是要喊声表哥的。听闻这位表哥极有出息,吃的是朝廷俸禄,管着一整个县呢。这不,我千里迢迢来此,本是要投奔他的。”

这谎话扯得真,把小厮唬的一愣一愣的。只见那小厮左右望了望,将成竹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瞧着您是我家大人的半个亲戚,好心劝您一句,还是赶紧走吧,我家大人……是得罪了人啊,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得罪了谁?”成竹追问。

小厮面露惊恐之色,连连摇头,唯恐惹祸上身似的,连半个字也不肯多说了。

俩人正僵持着,忽见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跑了过来,冲着小厮便喊:“快,快!徐大人马上就到了,里面都布置好了吗?哎呦——你怎么还有空闲在这儿说闲话?赶快进去看看!”

小厮听闻,脚底抹油一般跑开了。

成竹见状悄悄退到一侧,那男人自是没见过他的,听闻他来投奔“亲戚”,草草给了二三碎银,算是打发了。

这头张罗着富阳县令的白事,本应忙得脚不沾地才对,却还抽出人手伺候远道而来的“徐大人”,想必这位大人是个人物。成竹留了个心眼,故意走远后又折了回去,发现这位“徐大人”竟是杭州府知府徐昌。

一个县令的白事,为何会惊动一府之长?

再瞧瞧那县令府邸,虽是白绸高悬,却无一人前来悼念,实在奇怪。

来都来了,成竹心道,人寻不到,寻些有用的东西回去,也能交差。这般想着,他干脆在附近寻了间客栈落脚,准备夜深时潜入府中探个究竟。

富阳不比京都,戌时刚过,酒馆茶肆皆已关门谢客,只余门前两侧悬挂的灯笼映照出一派孤寂之象。

成竹借着夜色返回县令府,整个府邸漆黑一片,只那临时搭建起来的灵堂里透着一丝光亮,烛火幽幽,曳曳欲灭,配合着高悬的白绸,煞是渗人。

这县令府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前头的大堂、二堂、三堂用来处理各类案情,唯有位于最后方的内堂才是县令的起居之所。

成竹顺着游廊一路摸到卧房,才推开门,便闻到一股腐旧的气味,丝毫感受不到半点儿活人的气息。他抬手抚过桌案,就见指腹沾上了一层薄灰,瞧这模样,俨然是许久未曾打理过了。

县令的卧房怎会如此?就算不常住人,也该有下人时时进出打扫,断不会积了这么厚的灰尘,莫非——

窗外忽地闪过一道人影,成竹一惊,翻窗追去。

那人似是脚下不稳,但对府里的地形却是极为熟悉,七拐八拐,竟逃进了一处院落。

成竹正要跟上,却见那人猛地转过身来,大喊一声:“救我!”

下一刻,数十黑衣人从天而降,将俩人牢牢包围起来。

眼前刀光一闪,成竹持剑而上,寒刃破开一人的咽喉,于周身溅起一道血弧。

前面的人方才倒下,后面的立刻又被捅了个对穿,电光石火间只看得剑锋频出,寒煞逼人。这些黑衣人看似来势汹汹,实则并不是成竹对手,接二连三地做了剑下亡魂,剩下几个运气好的也不敢再上前,纷纷丢了手里的刀——逃命去了。

这场打斗来得快去得也快,眼看最后一个黑衣人也咽了气,成竹甩了甩剑上的血,回首却发现周围空无一人,“……说好的救人,人呢?!”

院子东侧,一扇房门大开,忽闻“砰”地一声,一个黑影从门后栽了出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

正值夜深人静之时,整个客栈寂静无声。

成竹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瓶,侧头打量着躺在床上的人。那人右肩肩头有一贯穿伤,伤口处血肉早已糊成一片,剥开衣裳才发现伤口深已见骨,实属伤得不轻。

成竹下手时故意重了些,激得那人连连闷哼,“你若存心报复,不如将我丢在那里,何必带我回来?”

“报复?”成竹瞥他一眼,“我于刀剑下救你,眼下还替你上药,怎就成了‘报复’?倒是你,事到如今也不肯说句实话,你是谁?这伤是怎么回事?又为何要夜闯县令府?”

“你不知我是谁……”那人闭了闭眼,“那为何要救我?”

“因为你行踪可疑。你能出入内堂,说明对府中情况十分熟悉,多半就是县令府的人;而你见了我就跑,说明你在躲避什么人,不然,我一个陌生人,深更半夜出现在县令府邸,你应当喊人过来捉我才是,而不是那般落荒而逃。”成竹说着向前探了探身,“我的身手你见识过了,我能杀掉那些黑衣人,也能杀了你。”

那人眸光微动,别开眼沉默了片刻,复又开口:“我乃富阳县令杨儇。”

成竹闻言一愣,接着跳了起来,“富阳县令?你不是死了吗!你、你是人还是鬼?”

“鬼!”杨儇没好气地回道:“世道崩坏,人人心怀鬼胎,我是人是鬼又有何异?”

“你没死,那县令府的白事是怎么回事?”成竹心下诧异,忽而想起看门小厮说过的话,“难道……你真的得罪了人?那人竟要置你于死地?”

杨儇不答,顾自穿好衣裳,“多谢侠士为我包扎伤口,还没请教侠士姓名。”他顿了顿,“白日里,偶闻侠士与府中小厮对话,侠士自称是我的远房表弟,奈何我记性不佳,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有这样一个表弟。”

成竹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杨儇抬眸,一字一顿地道:“杭州府下辖府县均知晓我已毙命,你竟不知?你身手极好,不似普通人,口口声声说来投奔我,却不知我长什么模样。你非我富阳人士,你来富阳做什么?”

成竹闻言,便知瞒不了了,干脆将此行原委一五一十地道来,说到最后,话锋一转,“都说将心比心,我对你直言不讳,只求换一句实话。”

床头的烛花闪烁,像是燃到了尽头。

杨儇一直没有吭声,烛火投在他的侧脸,将他整个人照得忽明忽暗。

成竹没有催,起身又点了一根火烛,瞧着屋里重新亮起来,才道:“你一个读书人,方才死里逃生,不如今晚好好休息,我去外面替你守着。”说罢站了起来,转身欲往外走。

杨儇抬臂一把把人拉住,问道:“你当真是五殿下的人?”

这个动作又扯到了伤口,杨儇一边疼得吸气,一边自顾自地说道:“事到如今我又能信谁呢?只能赌一把了。去年我在全县推行土地变革之法,凡是县里的土地,由县衙统一管理,如此,将许多豪绅的土地一并化为‘公有’。此举引起了豪绅们的不满,他们以王家为首,整日来县衙闹事。三日前,我外出时遭遇伏击,诈死落水得以捡回一命,而我之所以潜回县令府,是想拿回县印。”

说到这里,杨儇不自觉地停下来,从怀中摸出一枚印石。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又似乎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斗争,生怕自己讲错一个字、一句话,他知道接下来的话意味着什么,一旦说了,便是覆水难收。

“王家势大。”他还是开口了,“家主王正甫为人傲慢,常以临河王氏的旁支自居,我原本不信这些,我信大洺有王法,临河王氏又如何?还能翻了天不成?结果你也看到了,堂堂杭州府知府,朝廷亲封的四品官员,屈尊纡贵为王家作保。王正甫要我死,杭州府知府也得点头,这算是什么狗屁世道?!富阳已经容不下我这个县令了,唯有这枚县印能证明我的身份,灵堂里躺着的不是我,我可以死,却不能死得这般窝囊。”

杨儇神情激动,成竹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用剑锋削去烛芯。

屋子里暗下来,杨儇气急,一拳砸在床上,“你熄灯是什么意思?我统统与你说了,你拍拍屁股就走?”

“天要亮了。”成竹立在门口,“你若不想这般窝囊,就好好养伤,伤好后跟我回京都。天子脚下,中枢所在,自然有人为你主持公道,让你不再做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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