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G市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在树叶上打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关颂总睡不安稳,那潮湿的雨汽好像也渗进梦里,大夏天他竟然被冷醒了,打了个哆嗦,起床,把窗台的窗户关上。
淅淅沥沥的声音被隔绝在窗外,关颂看着身上的衣服,不是睡衣,愣了一秒,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等着等着睡着了。
真是的,明明是打算等赵铮然从卫生间出来再出去看一看的。
客厅的灯亮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电了。关颂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发前。高大的alpha缩手缩脚的蜷在沙发上,额角沁出汗,脸色惨然。
这是怎么了?!
关颂吓了一跳,伸出手拍了拍睡着的人,然而甫一触碰到,赵铮然就狠狠地打了个颤,手臂的皮肤泛起鸡皮疙瘩。
是冰的,和关颂手掌的温度相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如果有人和关颂说有顶级alpha在夏天冷得发抖,他一定不相信,不止是他,大部分人都不会相信。alpha的体质非常好,耐热抗寒,在夏天冷得发抖这件事简直是天方夜谭。
“好疼……”
沙发上的人发出微弱的声音。
关颂努力将耳朵贴近他的嘴唇,终于听清了。
怎么会疼呢,是因为易感期,还是受伤了?
拨开被汗沁润的额发,用手背碰了碰,一片滚烫。
还好只是发烧,关颂松了一口气,发烧身体发冷是正常现象。先找了一条厚厚的毛毯裹住赵铮然,又拧了温毛巾搭在他额头。
怎么一直皱着眉头呢?
关颂抚了抚那块皱起的皮肤,无果后又将目光投向紧抿的唇,原本淡淡的嘴唇被主人咬得发白,alpha的犬齿本就锋利,又用了这样的狠劲,嘴唇很快就渗出血色。
再重些快要赶上咬舌自尽的力道了。
用手指撬开他的牙关,将那片可怜的嘴唇解救出来,正想要退出的时候,手指忽然感觉到一份柔软的触感,沿着指尖攀上第一截指节,灵活的打了个圈。
关颂浑身一颤,想要收回手指。
呃!
手指被牙齿死死地咬住,关颂痛得脸色一白,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去推赵铮然的脸,推了几下后,终于将手指拔出来。
右手食指的指尖处,多了一圈红色的咬痕,渗出血丝,就这几秒钟的时间里,指尖那一圈已经肿起来了,又沾着一层亮晶晶的水痕,简直像一颗小号的“冰糖葫芦”。而造成这个伤痕的人却无知无觉地躺在沙发上,小声喃喃:“好疼。”
我也好痛,关颂咬着牙在心里想,你疼了就要让我疼啊,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个麻烦鬼。
但还是掏出通讯器,打字,“你哪里疼?”
虽然这样问,却没指望昏昏沉沉的人能回答,关颂打完字就退出页面,打算搜一搜alpha易感期的注意事项,没想到一直闭眼的人竟然睁开了眼,眼神亮得惊人。
“你又来了。”
这是一句十分娴熟的问候,适用于常见面的人,关颂琢磨了一下,认为这句话应该不是问候他,是朋友吗,还是……之前咖啡厅见过的那位omega?
也许这个人会知道赵铮然哪里疼呢?关颂打字,试探性地问:“谁?”
赵铮然半眯着眼,眼尾染着酡红,毫不犹豫的回答:“你。”察觉到额头上冷掉的毛巾,摇了摇头,将毛巾蹭到了沙发上,才又开口重复了一遍:“是你。”
关颂把掉到沙发上的毛巾捡起来,想问问这个“你”是谁,又觉得这个问题太傻,反复纠结之后,才打字,“告诉我,你哪里疼?”
赵铮然蹙了一下眉,撇撇嘴,“哪里都很疼,好冷,你抱一下我好吗?”说完,又自顾自地回答,“好。”
被抱住了,对于赵铮然的自问自答,关颂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张开手臂,努力地拥住一大只alpha。
“今天水桶里的冰块又变大了,砸得我好疼。”赵铮然说。
关颂几乎一瞬间定住了。什么冰块,难道是军队训练?可赵铮然已经是上校,军队会拿这样的手段惩罚上校吗?应该是不会的,关颂想,那会是谁呢?
“谁拿冰块砸你?”关颂推开赵铮然,连通讯器都顾不上拿,飞快地打手势。
被推开的alpha有些不满,伸出手臂要抱,被关颂瞪了一眼之后又安分下来,老老实实地说:“赵南禹。”
这个答案的分量不比炸弹轻,关颂愣在原地,好半响,才回过神般举起手,“他为什么要砸你?”
“我不想去应酬,不想去相亲,不想……走。”
提到走这个字眼,关颂有些应激地抖了一下,思绪忽然飘到了很久前的一天。
大概在赵铮然不告而别的第二个月,关颂被李梦溪和吴阅轮流洗脑了一遍“alpha无用论”之后,恍恍惚惚的提前结束了工作,到街上闲逛。
逛着逛着就走到了E市中心的大屏,大屏刚刚建成,会在晚上播放一些新闻,吸引了一些人专门跑到大屏前打卡。
太阳高悬,人头攒动,各种味道飘荡在空中,连空气都变浑浊了,关颂极其不舒服,但莫名地停下了,找了个位置站定。
看着大屏里形形色色的联邦精英人士,关颂在心底默默回想他们的名字,突然,一张脸闯进屏幕内,在周围人小声惊呼中,他回过神,一动不动地盯着介绍的字幕里赵铮然三个字。
“命真好啊,一下就从普通人变成理事长的继承人,这才找回来多久,就已经公开宣布了他的继承人身份,现在还带着他一起慰问军队。”一个高个子alpha男生说。
“确实,不过不愧是理事长的孩子,如出一辙的帅欸,想嫁。”另一个omega男生花痴道。
“你以为想嫁就嫁啊,像这种身份的人,才看不起你咧,只会和门当户对的人联姻,还是我比较可靠。”高个子碰碰另一个omega男生的肩。
“不要脸,滚开。”omega男生横了一眼高个子alpha,两人嬉闹着离开了。
关颂长久地仰着头,像是变成了一尊雕像。
大屏上的画面还在继续,赵铮然穿着昂贵的礼服站在父亲身旁,瘦削的侧脸冷厉,举手投足都是浑然天成的贵气,而理事长正引着他和军队的士兵握手。
关颂凝神看着,胃突然开始翻江倒海,他忍着难受在人群里穿行,可是连一句“让一让”都说不来,身边都是关于理事长继承人的讨论,终于在撞上一个女孩之后,关颂忍不住哇地吐了出来。
周围都是人,目光像箭一样射向他,而他当天中午被劝着吃下了一整碗的面条。地面上的呕吐物散发出异味,关颂低着头,被异味熏得掉落出一串眼泪。
最后是女孩帮他收拾了地面。
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关颂洗了澡,躺在被窝里回朋友的消息,已经两个月没有动静的聊天框突然多了一条消息。
找找: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再往上,一连串的绿色聊天框,白色聊天框停在最后,像是一道休止符。
点进头像,红色的删除键越放越大,最终充斥整个视线。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晃了晃,“你的手指受伤了。”
随后,那颗小号“冰糖葫芦”被细致地包裹起来,手掌被另一只手掌握住,说:“这样就不冷了。”
客厅的灯打在关颂脸上,像一颗小太阳,关颂恍惚地眨了眨眼。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拍打着玻璃,夹杂着雨汽的风从没关的半边窗户口钻进去,吹到关颂身上。
好像是有些冷,他想。
“疼,好疼。”
关颂回过神,去看赵铮然的脸,他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浑身发抖,目光定定地看着客厅的一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空调,因为怕热,关颂一直开着空调,现在正在森森地散发着冷气。
他站起来,快步向空调,关闭。
沙发上的人终于不抖了,安心地阖上眼。
关颂站在沙发前,用毯子使劲裹紧赵铮然,不停地重复掖被子的动作,终于裹得一丝风也漏不进去,才停下动作。
蹲下,静静地注视着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