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昳怒了。
他已经连续七八天没有睡着了。
他住的小院子旁边那座,无人居住的院落,半月前有了动静。
搅乱了谢昳还算舒心的龟居日常。
看到镜中发青的黑眼圈,谢昳就心火浮躁,他原本就不是脾气好的人。
谢昳不悦,他根本不关心别人在家做什么,关了门任何事都与他无关,但谢昳快要压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原因,又实在无聊。
隔壁新来那户主人,□□焚身,天天在家招_妓。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人家这么私密之事,问就是:
谁家好人每晚嘶喘的腔调各不一样?
有时尖利如痛乐并行,有时粗哑如老汉推车,昨晚更是高亢如山歌十八拐。
说起来,这家主人还真是荤素不忌。
一到夜里,不管什么的调子就都出来了,非要讲个相似之处,那就是这些喊出来的声音都无比响。
那户主人像被抽了鞭子的疯马。
承受之人喘起来的声响,上气不接下气的呢喃,夜夜达旦。
老房子不隔音,那些靡腻粘稠的欢嘻声,就在一墙之隔,夜静了,甚至连轻声厮磨的调情也能听个七七八八。
谢昳本就浅眠,平日安静如水的夜晚也需好久才能入梦。
这几天他几乎夜夜睁眼到天亮。
那种欢愉起来媚浪的叫声,即吵又恶心。
他有点怀念谢府了,至少安静,没有人敢这样放肆。
呵!何止是没人放肆,怕是头一天他就会提着剑,将这不知羞耻的烂人给阉了。
谢昳不断劝自己。
他现在是沈梦笼,不宜惹是生非。
所以天刚亮,他便撑伞推开门,准备寻个客栈好好睡上一觉。
冤家路窄。
谢昳一推开门,就看到停在隔壁门口那辆,花里胡哨的马车。
门口还站着两个人,如胶似漆搂成一团,其中一人花花绿绿,跟一旁同样风格的马车相映成辉。
不知是从哪处勾栏出来的,这品味可不太好。
先前埋脸胸中之人忽然抬起头,面朝谢昳。
谢昳看清人后一愣,不自觉弯着嘴角,狠狠剜了一眼那人。
巧不巧?
天天发情的宗桑不是旁人,是他那不孝子,韶灼。
而且,欲生欲死嚎叫的,不是妓,是倌。
真是出息了。
韶灼那厮看到自己后,忽然笑得神秘莫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伸出手,将已经踩上马车的小倌再次拽入怀里,咧出一口珠白的牙齿,咬在小倌的耳朵上,那小倌顿时站都站不住了,软倒在韶灼胸前,娇喘连连。
韶灼做这一切动作,并没有看小倌,他的眼睛始终盯着谢昳。
眼里蓄势待发的攻势和欲望,在谢昳面前暴露无遗。
像是挑衅一般。
一口咬在小倌脖颈处,皮肤紧接着出现一块红痕。
韶灼眼神亮的妖异,对着谢昳的表情,陶醉又魅惑,让谢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谢昳前世在官场纵横多年,十里红场,什么没见过?再加上谢家人天生会识人断相。
韶灼这孽障,盯着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之人。
凉西皮,小崽子反了天!
失眠好几天的谢昳,此刻脑门突突直跳,眼角都染上了怒红。
谢郎风雅,唯有一点不雅,那就是起床气,从他看到罪魁祸首前就一肚子火,又被韶灼的眼神挑衅。
憋了七八天的暴戾瞬间点着了。
什么安分守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全都闪一边!
谢昳扔了伞,面无表情走过去,嫌脏一般,只拎住小倌后衣领上的一小块,将柔软无骨的小倌一把丢到旁边。
推开小倌以后,眼前再没挡路的东西。
谢昳也挂上笑容,却是被活活气笑。
看着韶灼那张国色天香的脸,谢昳笑得更开心,单手狠狠的甩了两巴掌。
先前那小倌,正意乱情迷时冷不防被人拎到一边。
听到“啪,啪”两道清脆的巴掌声,立刻转头。
就看到他主顾的脸,先是红,接着开始浮现巴掌印,五根手指清晰可见,左右脸各一排,十分对称。
不仅是他,连同站在门口的下人,皆是一副惊掉下巴模样。
却都不敢出声,看着那人怒气冲冲的甩完巴掌,对着他的主顾大骂一声。
“孽障,寻死?”
骂完怒气未消,一脚踢开挡路的伞,扬长而去。
就这么走了?
他主顾怎么不拦住?
被人打就这么......
小倌焦急的看向主顾,吓的他不禁打个寒颤。
他主顾用手摸着脸,目光深沉又痴迷,看着人家消失的背影,表情说不清是喜还是怒。小倌连忙手脚并用爬上马车。
真是遇到变态了。
买下自己一晚又不用,还让自己对着空屋叫一夜嗓子,被被人打还陶醉了。
呵!真是看不懂有钱人。
没睡好觉的谢昳,整个脑袋嗡嗡作响,行事完全不经大脑。
他眼睛半睁,只凭着意识走。
意识告诉他要找个地方睡觉,于是一看见客栈的招牌,他直接拐进去,将银子往柜台一放,由小二领进客房。
一沾床,扯过枕头压在脸上,陷入黑暗。
门都是小二给带上的。
小二走下楼梯,掂掂手里的银子。
嘀咕:
“今天的怪人还真多,有扔下银子就跑的,还有进店倒头就睡的......”
“嗯?进店倒头就睡的,在哪间房?”
如玉石环佩,泠然作响。
小二抬起头,一个身着深蓝长袍的美人,抱臂倚在店门口,面貌美的让人神魂颠倒。
即便是脸上左右各一个清晰的巴掌印,也盖不住美貌。
双目含泪,神情委屈涩然,单薄的身子萧瑟不已。
若说是姑娘家,个子又太高。
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仿佛下一秒就会哭泣。
“唉,我是他娘子,他方才误会我跟别人不清楚,生气跑出来,我实在担心,无论如何也要找他说清楚,你看到他一定要告诉我啊。”
小二目不转睛的看着韶灼,同情带上惊讶,张大了嘴巴。
指了指楼上的某处。
就见那人莲步轻移,进了房间。
唉,这世道,怎么仙女的眼神都不好,如此貌美还要挨打。
不过这个仙女个子真高,比她夫君还高。
韶灼站在床前,幽幽叹气。
谢昳正搂着枕头深睡,若他醒来定会感叹,前世今生都没睡过这般死沉的觉。
谢昳睡相不好,一手搂着枕头,一手垂下床边,被子只搭了一角。
两只脚斜在床外,袜子都没来得及脱,衣服虽被揉的皱巴巴,但看起来是干净的。
此时韶灼才放下心来。
脸上是恬静的笑意,眼眶却通红,双手指节早已捏的泛白,浑身轻轻颤抖。
盯着床上熟睡之人一声不出。
谢昳仿佛梦见了不开心之事,皱着眉头,一脚踢开被子,翻过身面向床里,嘴里梦呓般:
“竖子。”
韶灼变哭为笑。
轻轻上前,将谢昳的袜子褪掉,牵起凌乱的被子,盖在谢昳身上。
坐在床沿上,眼中是山水万重的温柔,他伸出食指,轻轻的抚在谢昳的眉间,将谢昳因梦皱起的眉舒展开。
谢昳突然翻身过来,正好扑在韶灼怀里。
韶灼僵直身子,想将他扯过来压入怀里,却又怕弄醒了熟睡之人,只能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于是送水路过的小二,就在门缝里看到这一幕:
那个仙女爱怜的搂着她丈夫,而她丈夫正将脸埋在仙女的肚上,似乎在亲昵的蹭着。
咦~啧,没看出来她丈夫是个喜欢撒娇的人啊!
就算爱,他们也不会在脸上写上撒娇这两个字,毕竟,守着一个天仙模样的人,谁能老绷着脸,几辈子修来好福气娶了这样温柔的美妻。
不过她丈夫还真不要脸,先乱吃飞醋打了人,现在又抱着人家往怀里蹭......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小二才看见那个美妇出来。
她满脸笑意,将食指放在了唇边:
“嘘。”
“我夫君脸皮儿薄,待会儿他睡醒离开,千万不要提我这件事啊,我怕他面子上挂不住,又要生气的。”
说完扭头看了一眼房间,带着缱绻与不舍。
谢昳睁开迷蒙的双眼。
他这是睡了多久?
睡糊涂了,竟然闻到了白芍药的花香......
嘶!好痛,做梦竟把嘴唇咬破了。
起身,套着鞋子,看到了自己的手,盯着自己的手发起呆。
睡觉之前他是不是干了什么事情?
嗯,他想起来了,他打了韶灼两巴掌,还骂了他,骂的什么给忘了。
谢昳无力看向房顶,头往后一仰又倒在了床上。
算上前世,他打韶灼次数也寥寥无几。
如今的韶灼,身份高不可攀,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他,何况打人不打脸......
可那个狗东西,不打还得了!
夜夜笙歌,如此厚颜无耻还不知节制,动静大到吵的左右邻居睡不着觉。
难道他先前稳重老成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才十五岁就敢招倌!
下一刻,谢昳怅然若失。
不对,是二十五岁。
已经过去十年了,走不出来的,原来是他。
谢昳走出客栈,看天长叹,转身回家。
小二看谢昳在那边纠结不已,皱眉摇头:
“这个人真不是东西,明明是他自己小气却让他媳妇道歉,完事又长吁短叹,娶了那么好的媳妇还闹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