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枝蔓将魏寻风的头放在自己膝盖上,将后脑勺撑起来,给他喂绿豆汤。
查凶手?那岂不是会查到江欲归头上。
不过江欲归身为太傅,定不会只有这些手段,毒杀太子险是险,事若成,好处丰厚,皇帝生了那么多孩子,就魏寻风有帝王潜力,魏寻风这个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一死,无人可堪大用,若皇帝有任何不测,他完全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若不成,多半也连累不到江欲归身上,替罪羊肯定找好了。
江欲归心思缜密,魏枝蔓佩服。
灌完绿豆汤后,皇后等不及,连核桃都不盘了,问道,“我儿什么时候才能醒?”
“最长一炷香。”魏枝蔓斩钉截铁的说道。
见她这般自信在握,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窃窃私语。
“这惠德公主究竟是从哪学的本领,先前听说她救了陛下,又屡次立下大功,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倒还真有这可能。”
“我倒是听说了一些隐情,是得了仙人的指导呢。”
“哎呦喂。”
魏寻风被魏枝蔓灌了绿豆汤,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辰,伸手骤然扼住了魏枝蔓的胳膊,鲤鱼打挺般坐了起来,双腮鼓鼓,“哇”的一口黑血喷溅而出。
皇后忙道:“惠德,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语气已然比刚开始温柔多了,也是知道了魏枝蔓当真有本事,将来说不定能为她所用。
魏枝蔓毫不拖泥带水,句句回复:“母后不必担忧,既然吐了黑血,便证明皇兄的毒要解了。”
魏寻风杯中的毒剂量不是很多,再加之魏寻风就喝了一口,倒不至于昏迷个十天半个月,吐了黑血便证明身子好的差不多了。
魏枝蔓给他递去一杯清水,魏寻风攥住她的手腕,双目残留着中毒的猩红,煞是吓人。
一醒来就怀疑她?
魏枝蔓满头黑线,恨不得摇晃魏寻风的脑袋,看看能不能晃出一片汪洋大海。
按照原主的尿性,根本做不出暗箭伤人的事,看不惯谁就打谁一巴掌,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怀疑她会趁魏寻风病要他命,大可不必,原主没那心机。
心中再不满,魏枝蔓还是扯出了一个笑,故作焦急,“皇兄,你怎么样了,可还有哪处不舒服?”
她泪光闪闪,泪珠欲掉不掉。
众目睽睽之下,这般拉扯不好看,皇帝点了点桌子,也在提点魏寻风,“你这孩子,刚解了毒便这般生龙活虎,快放开你皇妹,让她给你看看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话看似是在夸魏寻风身体素质好,实则是在阴阳怪气他不知感恩。
魏寻风猛然中毒又猛然解毒,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现下也听明白了烨帝的话外之音。
他纵是狼狈,冢虎威严仍不可忽视。魏寻风放开了魏枝蔓的手腕,将水杯拿了过来一饮而尽,赔礼道歉,“多谢皇妹相救,皇兄余毒未清,脑子不太清楚,唐突了皇妹,皇妹不要怪罪为兄啊。”
他话说的漂亮,眼底却满是猜忌。
魏枝蔓擅长装傻充楞,既然人家跟她演兄妹情深,她也没有拆人家台的道理,“皇兄,你无事便好,皇妹也便放心了。”
她强忍泪水,继续给魏寻风把脉,魏寻风在她手附上来的那一瞬猛地一僵。
砒霜中毒后脉象细数、微弱,魏寻风的脉象趋于平稳,疾数之象有所减轻,变得相对平缓,但仍有虚弱。
“皇兄当真是有福气的人,脉象趋于平缓,已无大碍了,此后要记得饮食清淡,少思少虑,早睡早起。不可劳累,少食大鱼大肉。”
魏枝蔓给他医嘱的同时恭维了一番。
“多谢皇妹,皇兄定当谨遵医嘱。”魏寻风答应的爽快,好容易捡来一条命,换谁都得谨慎一番。
皇后点点头,“来人,将太子带下去吧。”
她看向魏枝蔓,眼神中已无敌意,反倒颇为复杂。
不可否认的是,所有人都对她的识时务颇为满意。
“公主当真是妙手仁心呐,以后咱们大魏有了公主这样的女菩萨,还怕医学之道无法精进吗?”
“公主可是凤子龙孙,这些小毒手到擒来。”
除了那人……
魏枝蔓一直刻意躲避着江欲归的视线,不敢与其对视。若是将来,江欲归视她为敌人……
光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个想法,魏枝蔓的心脏似被一只大手紧紧揪住,不停缩紧。
江欲归对她而言,是不一样的存在。
在她刚穿书,手足无措,孤军奋战,无一人站在她身边的时候,是江欲归屡次三番的帮她,这恩情她铭记在心。
可男主不能出差错。
魏寻风勉强站起了身子,发丝凌乱,朝皇后拱了拱手,“母后,儿臣想留下。”
想要他命的人太多了,如今去哪里都不如在众目睽睽之下来的安全。
再者,这位皇兄多疑善变,阴晴不定,旁人查案,他应当也放心不下。
知子莫若母,皇帝不发话,皇后奈何不了他,只得随他去了。
“禀陛下,皇后娘娘。”
派去寻找能接触宴会炊具的人的侍卫回来了,甲胄吭哧吭哧,跪倒在大殿,“这些人,便是准备炊具的宫女黄门。”
一溜人被侍卫五花大绑,推推搡搡的进了大殿。
他们跪在地上神色各异,有人一个劲的说自己无罪,自己是冤枉的,有人一言不发装哑巴,还有人一个字不说只是抹眼泪。
魏枝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她扫过一张张人脸,觉得每个人都很可疑。
“若有人自己承认,兴许可以留个全尸。”
一直作壁上观的江欲归慢条斯理的开口,他丝毫不见慌张,正撑着脑袋,饶有兴味的审视着那些嫌疑人,像在调笑小丑。
也许,他调笑的不是凶手,而是他们。
魏枝蔓面无表情,这才是江欲归真正的摸样,先前种种,不过是迷惑她的假象。
听了江欲归的话,本就担忧自己下场的宫女黄门心都死了,哀嚎声不绝于耳。
“冤枉,当真不是奴婢干的,当真不是奴婢干的!”
“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死啊。”
江欲归这是对自己的布局无比自信,丝毫不怕被出卖,这说明,与宫人交涉的不是他,那下毒的宫人也不知自己的顶头上司是谁。
大理寺卿正在路上,据她所知,大理寺卿也是江欲归的人。
在文章前期,这大理寺卿干过不少有利于江欲归夺权的事。
纵是不舍,她也不能让江欲归打败太子,她毕竟是大魏的公主,太子若死,即便世界没有崩塌,她逃过一劫。
万一江欲归卸磨杀驴,不肯让姓魏的有一线生机,她可就死翘翘了。
魏枝蔓心中已然有了打算,必须在大理寺卿来之前找到凶手,否则大理寺卿舌灿莲花,又有多方支援,她的话便没人信了。
她是学医的理科生,砒霜与铜反应会生成铜合金。
将铜片在含砒霜的溶液中加热煮沸,铜片表面会生成一层黑色的铜砷合金。这也是一种早期简易的检测砒霜的方式。
目前被押解来的宫女黄门约莫二十来人,可以准备含有铜的水,让他们一一将手指伸入水中,看看谁伸进去的时候水会变黑。
魏枝蔓向皇帝皇后施了一礼,“父皇,母后,儿臣有一计,可查探出谁是凶手。”
“哦?”皇帝眉头一挑,“惠德还有这本事,说说看。”
皇后与太子也纷纷侧目。
“回父皇,先前仙人在梦中教臣医术,有提及过关于砒霜。”
魏枝蔓斟了一杯水,又将思序头顶的铜钗子拔下,“咣当”一声,簪子落入水中。
“殿下,这铜簪子放水里是做什么?”一个大臣好奇的问道。
他问出了大家的疑惑,每个大臣都抻着脑袋试图看清。
魏枝蔓笑了笑,将手中之物高高举起,转了一圈,让每个人都能看清杯中的东西。
“这只是一杯普通的水,但是仙人说,铜加水加砒霜,可在水面生成一种黑色物质。”
她一步步走出来,走向被押着的宫人面前,将杯子凑近他们的脸。
魏枝蔓一字一顿的说道:“既然是刚下的毒,那么肯定还来不及洗手,只要让他们把手放进这杯中,谁让水面变黑,谁便是害我皇兄之人。”
她声调拉长,刻意敲打着凶手的心脏。
“竟不知道,殿下会查案。”
江欲归拍了拍手,他还是那副冷傲绝尘的摸样,“叫人佩服。”
江欲归声线富有磁性,慢条斯理说话的时候像是在调情。
魏枝蔓的脊骨酥了,直起身子,对江欲归眨了下眼,“太傅不知道的,多着呢。”
“惠德这孩子,一向有办法,那父皇拭目以待。”烨帝对魏枝蔓一向不做太多干涉。
刚开始魏枝蔓还以为烨帝是对她放弃管束了,后来觉得,他是想把她养废,再后来,他发现烨帝是真的疼爱她。
太子醒了烨帝问都没问一句,见到自己被掐便立即阴阳太子。
不管她做了怎样令皇室蒙羞的事,皇帝都不曾责怪她,被毒蛇咬了九死一生,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她撑腰。
烨帝超爱这个前妻留下的闺女。
皇后与太子也是知道这一点,才对她没有好脸色。
魏枝蔓心下了然,叹了口气,可惜他的女儿已然死去了,自己定会帮他守好接班人的。
水到了宫人面前,心中无鬼的人干脆利落的便把手伸进去了,直到这杯水到了一个宫女面前,她不停地吞咽口水,试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蒙混过关,却没逃过魏枝蔓的眼睛。
“姑娘,伸手啊。”魏枝蔓笑道。
宫女恐惧的看了她一眼,袖子不停鼓动,似乎在底下做什么手脚,死活不愿伸手。
不待魏枝蔓发话,朱统领便扯过了宫女的手,将她的手指按在了水杯中,清水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扶上了一层阴翳。
那宫女尖叫一声,仓皇的把手扯了出来,水花四溅。
魏枝蔓胜券在握,退后几步,那水杯坠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黑色和透明相间的液体缓缓流出,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宫女意识到自己逃不掉了,跪在地上哀嚎,“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她泪眼模糊的看向北堂荑。“将军,您救奴婢,奴婢不想死!”
魏枝蔓眉头一簇,北堂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