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左又一次见识到了五八的自信。
他发现自家系统自从进入副本后就经常给他一种放飞自我的感觉。
什么遵纪守法、文明礼貌全是嘴上说说,实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半点不像个好统。
“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卫左很难想象无限世界降临前,五八是一个到处捡破烂,捡完去打麻将,输光去打工,打工打烦了继续捡破烂……如此循环往复的沙雕系统。
是真沙雕。
没听说过哪家系统有麻将瘾和捡垃圾瘾的。
而且是打麻将还总输,十有九输。
输完还无能狂怒,怒完还嘴硬说什么跟技术没有任何关系,单纯手气太差……
“捡垃圾的,后来被系统总局邀请做了编外员工。”
五八的回答和以前一样。
卫左却不打算和以前一样轻易放过它:“我没听说过哪个捡垃圾的系统可以这么肆无忌惮。”
“我没骗你,我确实以捡垃圾为生。”
五八想了想,补充道:“只不过捡垃圾时经常会遇到不让我捡垃圾和抢我垃圾的,为了阻止它们,我会和它们打架,打着打着就变强了。”
卫左直觉五八还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可他又说不出来对方瞒了什么。
不过说到底,他们才认识不到半年。
甚至满打满算连四个月都没有。
他其实没必要纠结“对方还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这种毫无边界感的问题。
卫左蹙了下眉,强行压住了追问的欲望。
五八倒是看出点自家宿主的想法,但它罕见地没去主动解释。
它在等。
等某天对方主动踏过红线,进入它的世界。
当然,如果卫左迟迟没有过来,五八会过去。
“小左,在想什么?”
夏不冬的声音令卫左迅速收回思绪,他若无其事地推了推眼镜,声音平静得听不出半分异常:“没事,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回宿舍吃饭,图书馆应该不让吃东西。”
回答的是何文,他专注而灼热地望着卫左。
卫左与他对视两秒后便不自在地偏开眼。
站在旁边的夏不冬一脸若有所思,他发现了卫左的一个古怪习惯。
卫左平日里习惯了在脑内和五八交流,没觉得自己哪里奇怪。
可从夏不冬的视角看,他喜爱的青年时不时就会进入一种思绪飘忽的状态。
假设只是一两次,他还能劝自己只是恰巧碰见对方在发呆,但偏偏是一天不到的时间里接二连三出现,这种频率已经完全称不上巧合了。
只是比起发呆,他更愿意描述为:卫左在和一个看不见的东西交流。
在和谁呢?
人类?
非人类?
系统?
人格分裂?
浑然不知自己已猜中真相的夏不冬跟在还不知道自己老底快被扒穿的卫左身后,墨绿眼瞳里涌动着晦涩而幽深的东西。
他喜欢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
喜欢一切完美、有序、可控的事物。
但很明显,截止目前,除开那张精致完美到不似人类的脸,卫左是充满不可控因素的存在。
夏不冬本应该本能地感到烦躁、厌恶。
这种因不可控而生出的负面情绪是他的病。
是一种需要吃大量药物控制、接受过无数次治疗却仍然得不到半点好转的精神重疾。
“小左,你喜欢吃什么?”
夏不冬追上卫左,温柔依旧。
他有病。
他找到自己的特效药了。
“我不挑食。”
卫左说完后瞥了眼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试探着想勾他手指的何文,眼神一言难尽:“何文,你对谁都这么没有边界感吗?”
虽然卫左社交经验极度匮乏,但他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别人对自己动手动脚还不吭声。
“两个大男人牵牵手很正常的。”
何文的厚脸皮程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我觉得不正常,我们不熟。”
何文大惊失色道:“怎么就不熟了?我们都一起吃饭,一起上下学,晚上还要睡同一间房了!”
卫左被对方理直气壮的语气弄得大脑凝滞了一瞬。
半晌,他才底气不足地反驳道:“我跟室长也是这样。”
“那就我们三个很熟。”
卫左没话说了。
他就说他平生第一次遇见何文这种社交恐怖分子。
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好啦好啦,逗你玩呢。”何文伸手勾住卫左肩膀让他往自己这边靠,二人就这么勾肩搭背地往宿舍楼走去。
“我就是特稀罕你,想多跟你亲近亲近,一见钟情知道吧?不对,应该是一见如故,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好朋友,我们两个上辈子肯定是特别好的朋友……”
“我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感觉,你是第一个,肯定也是唯一一个。”
“这样吧,只要你愿意和我当好朋友,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要月亮我不给星星,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大不了咱两一起死。”
一路上,何文都在热情地推销着自己。
尽管这么说很冒昧,卫左真心觉得身边有只小狗在汪汪叫。
还是那种流浪的、没有家的、急于找个家的可怜小狗。
太有病了。
跟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一样。
卫左在心中默默吐槽。
三人走到宿舍楼楼下时,忍了一路的他终于是没忍住问叭叭个不停的何文:“你很缺朋友吗?”
“缺,怎么不缺?”
何文毫不犹豫道:“你要是不跟我当朋友,我就一个朋友都没有了,现实里的大家都不喜欢我,我也不想跟其他人交流,主要我在现实世界里是一个特别害羞和内敛的社恐。”
卫左眨了眨眼睛。
好一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知道真相的夏不冬体会到了当初何文听他胡编乱造时的无语。
卫左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回应何文,最后只能掏出一句从网上学来的万能回答。
“你开心就好。”
“我开心有什么意思,你开心才行,走走走,上楼吃饭去。”一己之力沉默两人的何文开开心心地拉着卫左上楼了。
回到404宿舍,卫左一眼便看到那张昨晚和今早他都想询问怎么回事的光板床。
他猜测这张原本是自己睡的床。
昨天晚上急于摆脱热情过头的何文,哪怕注意到夏不冬指的那张床明显有躺过的痕迹,他也没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十之八九是何文与他互换了床铺。
“不知道学校有没有备用的被子和枕头。”
卫左视线停留在光板床上,脑袋还没彻底转过来弯,嘴抢先一步给出结论了:“待会儿我们去问问宿管,如果没有,我们今晚可以凑合下睡一张床。”
此话一出,夏不冬与何文同时愣住了。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卫左也愣在原地。
他刚才在说什么?
跟不正常的人相处,会被传染吗?
请问这个世界上存在时间倒流的奇迹吗?
“行啊!”惊喜突然从天而降,被砸个正着的何文语气瞬间就变得兴奋起来了,“我睡外面,你睡里面,挤得下!”
幸好昨天晚上没把床抢回来!
没想到还能得到这种好处的何文美滋滋地往卫左身边凑,围着对方打转。
假设他有尾巴,此刻一定摇成了风火轮。
夏不冬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他一瞬不瞬凝视着被何文热情表现搞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卫左,无意识攥紧的手掌中,指尖深深陷入肉里,带来细微疼痛。
为什么对人这么没有防备心?
为什么要主动邀请他?
为什么同样是刚认识的陌生人,我却觉得你更偏爱他?
为什么总是发生我预料之外的事情?
思维能力被恶念一点点侵蚀,掌心的疼痛感不足以压过发病时的混乱,夏不冬突然笑了起来。
他前所未有的清醒,也前所未有的不受控制。
另一边,大概是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何文故作不经意地转头看向夏不冬,眼神发冷,配合那张攻击性十足的脸,看着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恶虎。
可……
哪里不对。
理智尚存的夏不冬暗暗调整呼吸,努力让错乱混沌的大脑重新运行起来。
终于,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何文警惕的外壳下藏匿着的东西。
是一丝玩味与一丝期待。
何文猜到他会因为这件事发病,在警惕担心他会因此伤害卫左的同时,也在期待他彻底暴露出自己的不正常。
谁会和一个不正常的陌生人做朋友呢?
“我带了被子和枕头。”
夏不冬抖着手打开游戏面板,仗着其他人无法看见面板的具体情况,火速用积分在游戏商城购买了一整套床上用品。
游戏商城里的所有商品都贵得离谱,可哪有让他的小左跟一个有病的死变态睡同一张床离谱。
“既然有被子和枕头了,小左就睡回这张床吧。”
此时的夏不冬也顾不得其他了,满脑子都是绝不能让何文得逞。
何文嘴角笑容微僵。
对二人的明争暗斗一无所知,卫左盯着铺床的夏不冬神游物外。
虽然这么说不太礼貌,但随身携带被褥的室长真有点像传说中的……男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