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直握在手里把玩的笔夹被陆蔻掰折了。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向赵栗：“你怎么知道？”

“我跟她是一栋楼的，他爸妈回国快一周了，也闹了一周了，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赵栗事不关己地耸耸肩，说完就走出了教室。

陆蔻有些自责地低下头，死党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竟然不知道。

刘雨婷虽然总说不在乎，但每次父母回国，她都会高兴得像个小孩子。这回可倒好，是回国了，却是回来离婚的，这种落差，真不知道刘雨婷心里得多难受呢。

陆蔻咬着嘴唇，暗暗决定等刘雨婷来了，自己一定要好好安慰安慰她。

围在旁边的女生们听了这个让她们意外的消息，也很吃惊，当着陆蔻的面就讨论开了。

“赵栗说的应该是真的，她不对劲儿也就这几天的事儿，没超过一周。”

“对呀，一栋楼的说的还能有错吗？”

“她爸她妈为什么离婚啊？不是说在日本打工呢吗？”

“肯定有人出轨了被……”

——啪！

一声巨响，陆蔻用力把书拍到了桌子上，几个女生瞬间闭上了嘴。

“够了！”陆蔻板起脸，看了眼为首的李茵，“你们别听风就是雨，怎么回事儿还不一定呢，说的跟你们亲眼看见了似的。大家说话之前一定要想一想，会不会伤害到别人。还有，不要再添油加醋地往出传了！”

女生们还是第一次见到陆蔻这么严肃，几个人对了下眼神，纷纷点头答应。

陆蔻没指望李茵她们能保守秘密，但也没想到能传播得这么快。她第二天一上学，就发现几乎全班同学都知道了。消息经了很多手，早就被传得支离破碎了，居然还有人问陆蔻，是不是刘雨婷他爸出轨日本女人被抓包了才离婚的。

陆蔻疲于应付，一律黑着脸赶走了，她前一晚一直没联系上刘雨婷，知道的消息也就是赵栗说的那些。她看着班级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聊着刘雨婷家的八卦，心里生出无力感来。

直到刘敏进了教室，同学们的主观臆测才终于告一段落。

环视了一圈教室，刘敏的目光落到了刘雨婷的空座位上，她想了想，走到了陆蔻的身边，手指轻点桌面，说道：“你出来一下。”

刘敏把陆蔻带到了一个空教室。

“陆蔻，老师要跟你说点有关刘雨婷的事儿”

陆蔻咬着嘴唇，点点头，心里的担忧成了现实，看来赵栗说的是真的。

刘敏找了个两个相对干净的座位，吹了吹上面的灰，又徒手擦了擦，示意陆蔻也坐下。

“你也知道刘雨婷的父母一直在日本打工吧……嗯，前些日子回国了……回来离婚的，昨天法院也判完了，把刘雨婷判给了她爸爸。”

陆蔻看了看老师，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主要她不知道刘敏跟她说这些是要干嘛。

刘敏笑了，摸摸陆蔻的头顶，眼神里满是对学生的喜爱和欣赏，“陆蔻，老师很喜欢你，刘雨婷交到你这样的朋友，老师才放心。”

这感慨从何而来啊？陆蔻又听不懂了。

“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缺少约束和指引，总是更容易犯错。但只要有父母在，她总会有所顾忌，会想着好好表现。可刘雨婷的父母连最后的这道防火墙都不给她留了，老师怕她……放弃自己，走弯路。”

“不会吧，老师，我觉得刘雨婷知道什么是对错。”陆蔻能明白老师的担心，但她觉得老师担心得有点多余。

刘敏没想到陆蔻对刘雨婷这么有信心，哑然失笑。

还是小孩子啊，只能看见别人想让他们看见的一面。

刘敏理了理鬓边碎发，又道：“但愿你说的是对的吧。父母离婚，对刘雨婷的影响一定很大，你作为她的好朋友，要多多关心她。不用你去开导，因为你站在她旁边，对她就是一种支持。“

陆蔻听了刘敏的话，眼圈突然红了，她用力点点头。

刘敏平日里除了上课等必要出现的场合会出现，其他时候她都只忙自己的事儿。班级学生犯了错误，她也不生气，只是惩罚，过后就翻篇，比学生忘得还快，好像没有什么事儿能真正气到这位老师。

跟陆蔻小学的班主任完全不一样，那位班主任跟学生们有说有笑，骂人时还会把自己气哭，就像……爸爸妈妈。

刘敏，像有责任感的邻居刘阿姨。

但今天，这位刘阿姨打开了家里的窗子，送来了温暖。距离感突然消失了，陆蔻一时不察，被滚烫的好意勾出了眼泪。原来，老班是喜欢他们的，只是他们不了解而已。

刘敏又嘱咐了几句，才放陆蔻离开。

看着陆蔻的背影，刘敏微微勾起唇角，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光，她好像也曾为朋友撑起过天空。

一回到教室，艾筱筱就传来了纸条，问老班找她干吗。陆蔻照实回复了，刘敏的关爱把艾筱筱吓得认真听了一整节课。

陆蔻却没了心思听课，她想象着刘雨婷内心的煎熬，刘雨婷也才不过十四五岁，遇到了这样的家庭变故，肯定是会崩溃的。更何况，她这几年是那么孤单，每天都算着父母回国的日子呢，这对她的打击简直是成倍的。

作为死党，得做点什么！

陆蔻想了一会儿，决定给刘雨婷写一封信。

她从包里翻出好看的笔记本，又挑了写字最好看的笔，也不管讲得是不是她最想学好的物理课了，咬着笔，就陷入了创作的漩涡里。

她写了撕，撕了写，总觉得不满意。语言太直白的，显得过于肉麻，语言太含蓄的，又怕表达不出她的真情……

删删减减，增增补补，总算凑出了几十个字——她写了首四六不通的诗。

下课的时候，陆蔻小心的把叠好的信夹到了本子里。

看见陆蔻抓耳挠腮全过程的李佳课间没有马上出去，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着什么，在门口等他的许如意直接过来抓人了。

“李佳，你磨蹭什么呢，赶紧走啊。”

李佳应了一声，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把笔记扔在陆蔻的桌子上。

李佳：“上课也不听课，就在那写信，你这么学习还能超过我吗？抄笔记！”

陆蔻看清了笔记上的内容，全是这节课的知识点。

她笑了笑，有种养成的自豪感，只是习惯了拌嘴，张嘴还是气人：“谢谢弟弟，有心了啊！”

许如意在旁边听着，也不着急打球了，好奇地几连问：“班长给谁写信了？什么信？情书吗？给谁的给谁的？”

李佳从陆蔻椅子后的缝隙挤出来，恨铁不成钢地挖苦：“能给谁？给她死党被，课都不听了，陆蔻，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嘶！”陆蔻回头不满地瞪着李佳，“就你话多。”

“啊，那你不用担心了，她第四节课就能回来。”许如意抱着球对陆蔻说道。

见陆蔻疑惑，许如意拍了拍衣兜里的手机，笑着解释：“刚跟我发完短信。”

陆蔻挺意外，她昨天晚上给刘雨婷打电话都没打通，没想到许如意能联系到她。但陆蔻此时已经顾不上去想这些细枝末节了，只惦记着怎么把信给刘雨婷能自然点。写信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快要送信了，却犯了难，她怕自己的做法太肉麻。

第四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个憨态可掬的地中海老头，全班好像只有陆蔻一个人喜欢上他的课。陆蔻偶然在办公室看见过老头出版的书，她本身就很喜欢语文，更佩服能出书的作家，所以，上课时很配合老头，经常回答问题，会主动帮忙管纪律，布置作业。

老头职业生涯里估计都没遇到过这么尊重他的学生，天天把陆蔻当个宝，没事儿就在课上朗读陆蔻写的作文，回办公室还要显摆显摆，以至于语文组的老师们没有不认识陆蔻的，谁看见陆蔻都要打趣两句“别让你爷爷再显摆了，起茧子了！”。

陆蔻总是笑呵呵地答应，从来也没去给老头提意见。

这还是陆蔻第一次没有好好听语文课，眼睛时不时地就往门外飘，但老头今日讲的故事实在有趣，是一段竹林七贤的歪史，陆蔻听着听着就专注了起来。

突然，“嘎吱”一声，教室门被大力地推开了，讲得正酣的老头被吓了一跳，地中海差点吓成了太平洋。

同学们哄堂大笑。

夏天的过堂风把门扣得很死，推门的人几乎是摔进来的。

“刘雨婷来了！”

不用李佳说，陆蔻也看见了，戴着棒球帽的刘雨婷缓缓站直身体，她大半边身子面对向同学们，只有圆睁的眼睛是看向老师的，捂着嘴巴，好像被吓到的是她一样。

讲台上的老头拍着胸脯，不停地顺气，跟看着他的刘雨婷大眼瞪小眼，同学们见了，笑得更欢了。

后面的赵栗不再观看，不屑地哼了声：“装！”

有女生交头接耳，表情跟赵栗如出一辙。

陆蔻阴沉着脸，她讨厌同学们这样取笑她尊重的老师。

李佳看了出来，赶紧吼了一嗓子：“别笑了，还上课呢！”

同学们这才断断续续收了笑，一直站着装假人的刘雨婷收回了手，也没再给老头多余的眼神，哗啦哗啦地走回了座位。

走进了过道，陆蔻才看见哗啦哗啦的响声是出自哪里，她拎了一大包的零食来。

有女生在后面小声嘟囔：“不是说她爸她妈离婚了吗？这也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她从游乐场回来的呢。”

老头三魂七魄归了位，清了清嗓子，对全班同学说：“以后大家进有人的屋子，一定要先敲门啊。”

陆蔻听着老师和同学们的话有些脸红。

再看刘雨婷，她像全然没听到老师的教诲一样，被棒球帽遮住了一半的脸似乎还在笑着。回到座位她从零食袋里拿出了一联AD钙奶放在桌角，把剩下的一大袋零食都塞进了许如意的怀里。

教室里传出起哄的声音。

刘雨婷笑着看向起哄的学生，一点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然后她就摘下了帽子。

全班哗然。

连许如意都顾不上手里的零食了，惊讶地看着她。

她的丸子头不见了，刘雨婷把她的长发剪了！

不是流行的沙宣发，也不是李宇春的根根立，是没什么特点的Hebe短发。但在一众流行中，小众却成了最特别的那个。

许如意拍了拍刘雨婷的肩膀，待她回头，许如意赞许地竖起了大拇指，刘雨婷笑了，打了下他的手，让他别夸张，又警告周围起哄的男生别再闹了。

这一闹腾，大半节的语文课过去了。

陆蔻低头看着艾筱筱刚刚传过来的纸条，极力隐忍自己的情绪。

【我说什么来着，她过得好着呢。】

是哈，父母离婚并没有让她变得消沉，她依旧光彩照人。脸上的笑容灿烂夺目，依旧一个动作就能让男生们笑成智障。

刘雨婷好像过得真的很好，会给同学发短信，还给同学带零食。从进门到现在，甚至都没看过她陆蔻一眼。看来，也不会解释为什么昨天看见未接来电却不回的事儿了。

陆蔻看了眼那两个有说有笑的背影，只觉得自己这一上午的行为实在可笑。

她自嘲一笑，在李佳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把写好的信和纸条一并撕成了碎片，扔进了垃圾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