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18

垃圾星，至少他们是这么称呼这颗星球的。

据杰森莫名其妙被传送到这里已经有三个星期，起先他是紧张且慌乱的，毕竟刚睁眼就发现自己小腿少了一截还一点都没恢复迹象的事的确有些吓人。

不过他也只混乱了一会便挣扎地爬起来移动到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了。冷静下来后那不算什么事，从前他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也活了下来。

约莫花了两个小时，杰森才在铺天盖地的垃圾里找到了一根硬度适中，长度合适，近可当拐杖，退可揍得人脑袋开花的铁棍——说实在的拿起长棍那刻他莫名地想到了从前看过的中国武侠小说，孤身一人的侠客完成了他最后的使命，决心归隐江湖，一人一剑走天涯。搭配上天边一片染血的残阳，悲戚辽阔的音效自动在他的耳边回响。

可惜侠客的夕阳已经到了结尾，大侠们不用考虑今晚睡哪里，而他是开头，所以他需要在天黑之前找到自己的晚饭，临时落脚点，以及一套稍微体面一些的衣服。

他已经很少体会到饥饿是种什么感觉，自从他的身体被彻底虚拟化后，世界意识便接管了他的某部分感知。受伤、断肢、乃至腰斩，只要他的意志还存在，他的躯体便能不断重新塑造——流血不过是世界意识为了他不被自己怪异的身体所恐惧而特地做出的拟态。虽然他不觉得自己会被吓到，但是世界意识对这句话罕见地发出了讥讽的波动。

多半与他刻意遗忘的记忆有关，不过不着急，他总会记起来的。还是先把目光投向现在的事吧！

杰森摸了摸肚子，感到了几分说不出的新奇。他的大脑缺失感知身体状况的部分，当你几乎变成了一个不死之身后，那些对常人来说灭顶的痛苦会像大树被扯下一片叶子，轻飘飘的，没什么值得铭记的。饥饿是新鲜的，也是他最初关于痛苦的回忆，他曾为此与野狗抢食，自然也不在乎从臭气熏天的垃圾桶里翻面包吃。

叼着两三片绝对是过期的面包，他懒洋洋地干掉了两三个喜欢挑软柿子结果遇上硬茬的倒霉蛋。

无序的社会环境带来的不仅是人性释放问题，更是底层逻辑思维崩坏——强者理应拥有更多，弱者只被踩在脚底。布鲁斯曾经无比担忧过这套深刻在他脑内的规则，强硬地训斥他需要改正。他最后改没改好不好说，但……他深深吐了口气，来到这里一天都不到，他已经完美地融入了这里。

打发“小弟”出去找相应的物资和信息，最好能一口气直接告诉他宇宙飞船在哪——是的，他猜测这里应该是远离地球十万八千里光年的恒星，并且远不止仅是被倾倒垃圾这么简单。

想想看，跨越了一个平行宇宙的世界意识都没有断联过，现在在一个星球上失去信号，杰森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出星球的某一处有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大到能隔绝信号的那种。

杰森又在垃圾堆里翻翻捡捡，为自己做了一个如经典海盗断手造型的脚撑……没什么大用，最多让他暂时摆脱了拐杖。

住处也好打发，随便找个废弃的车子往后座一躺，疲惫了将近半个月的身体立刻进入休眠模式——所有的孩子里，布鲁斯最放心的就是他。迪克有一点轻微的洁癖、提姆有强迫症、达米安更是金贵，刺客联盟的少主出生开始就含着金汤匙。只有他，一点嫌弃都没有，把随遇而安刻在了自己的每个细胞里，不管是臭气熏天的下水道，还是死尸成堆的战场，该睡他就能安稳地睡下，从没抱怨过。

这一觉睡得不算舒适，那也难怪，陌生的地方加上随机刷新的人类……有任何一点风声他都会睁开眼睛往周围扫视一番。

好不容易挨到天光大亮，杰森头昏脑胀地眨眨眼，垃圾星的天空要比地球蓝上那么一丝，阳光也要灿烂许多，打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杰森动了动因蜷缩在后座僵硬的脖子，血液的流动令肌肉产生一种说不出的麻痒之意。

他已经学会了将过去死死埋在心底，但往事并不以他的意志转移，那些深埋的岁月总会在不经意间浮现……就好像现在。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特意打劫来的水时又想到了布鲁斯，准确来说是蝙蝠侠。

他教了他很多很多东西，从格斗到射击、从经济学到战术心理、从野外求生再到手工制作，如果有可能，布鲁斯几乎想把整个脑子换给他。

其中自然包括在陌生地区里一无所有时该怎么生存下去，但这点不用他教，10岁时杰森已经是半个专家了。

固定水源是最重要的一环，这片垃圾场显然没有那么多精力做基础建设，仅从昨天一下午他探查到的消息，一栋木板做出来的房子已经算“豪宅”了。

河流并不现实，真有的话以他那种混不吝的态度也不敢下嘴——那么这附近一定会有一个或几个铺设了自来水管的地方。

在资源匮乏的地区，人们也会根据水源分布，所以只要他找到水，就能找到人。有人就有资源，有人就有信息。

可惜昨天他太累了，下手也有点不知轻重，没问几个问题就把人吓跑了，又等了几分钟，确定没人敢回来后杰森拍拍外套上的尘土，一瘸一拐地随便挑了个方向出发了。

似乎是垃圾场太大的缘故，缺失的半条腿也严重拖慢了他的速度，一个上午过去，杰森只遇到过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远远见了他跑得比克拉克抢新闻还快。那两条瘦麻杆似得腿是怎么跑出四个轮子的效果一度困扰杰森半个月的时间。

不过这点倒是他的问题了，他不知道一个晚上没怎么睡好的他目光阴郁、面无表情的样子特别唬人，加上他看似毫无防备，但腿部空空还敢到处溜达的行为，就差把“我在钓鱼欢迎上钩”写在脑门上了。

整个宇宙还是正常人居多，像昨天那些看见人就欺负上去的刻板反派他遇上一次已经算幸运了。再白痴的人被环境毒打几次都知道夹着尾巴做人，哪能次次白给呢？

勉强安慰了自己几句，杰森看着逐渐下沉的夕阳也难免有些郁卒，饥渴、疲惫、更重要的是毫无进展的计划。他闭上了眼睛，倦怠地躺倒泥土地上，飞扬的尘土扬扬沸沸，发酵的酸臭味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子里。

这儿和哥谭的气味一点也不一样，哥谭的垃圾堆要凶狠一点，凑近了总是能闻到说不出的血腥味。

杰森自认不是铁石心肠，或许他已经习了把情绪压在心中，假装对一切都毫不在意，但这种真正举目无亲的时刻，内心的孤寂还是如细雨般飘下，将透骨的寒意浸润每一个细胞——他有点想家了。

如果这时候布鲁斯在，他会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要打起气来；如果迪克在，他会像大型抱抱熊一样把他牢牢抱在怀里；如果提姆在，他会说点乱七八糟又不太好笑的笑话；如果达米安在，他会大呼小叫，立志把他吵死，这样杰森就不会有时间伤春悲秋，而是忙着跳起来把达米安挂在墙壁上。

彼得的话，这小子存在就已经够烦人的，一分钟能冒出八百字的小作文；托尼会嘲笑他没用，然后独自一人把事情解决；小辣椒会耐心听他抱怨一会后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把他拍醒；医生则会严肃地把他拉起来，要两个人一起走出去。

想象着那些人吵吵闹闹地围在自己身边的样子，一股淡淡的愉悦逐渐从心间蔓延。

虽然说出来有点俗气和难为情，但是杰森确实因为想到了家人与朋友们而重新振作了精神。

他少有的伤感时刻大约让太阳又降落了五六公分——半个资深野外生存专家杰森真诚地向所有万一有可能沦落到垃圾场里的人建议，不要在夜幕降临时继续行动。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那个暗色轮廓到底是游荡的人类，还是残破的墙垣。

他没有夜盲症，相反，他的视力比普通人好出很多，可他也无法确定那一小堆不正常隆起的不知名物体是什么，看轮廓好像是个人。

在上前打一顿和远远地拿棍子打一顿之间他选择犹犹豫豫地打一顿——万一真是个人，他作为这个垃圾场里奉行每日一善的稀缺物种自然要展示一番自己的道德修养，假如那个人躲在那里干坏事，他就是替天行道！

杰森叫嚣着什么勇气啊、羁绊之类的东西冲了过去，一根木棍被他舞得虎虎生风、生人不近，可以说空气的细菌都挨了两棍子。

不过他舞出的风采却无人可以欣赏——那坨不知名物体是个人，只不过昏迷了。

出于一些社畜的本能，杰森在看清那男人的面孔后，耳边便响起了不存在的电子机械音：xx大事件之xxx，完成后可得xx积分，敬请查收。

别问，问就是这黑毛男的长得人模狗样，闭着眼睛都能感到三分邪气，不是小反派就是大反派，跟着他肯定能触发线索，找到出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