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块三素,米饭免费。
林断选好菜,坐在面朝门的位置。他吃相从小就不错,细嚼慢咽,一顿饭吃了很久,期间他一直看着街道对面。
吃完饭后他在店里坐着没动,看着玻璃门上贴着的招聘启事,等到中午用餐高峰过去了,店里人走的差不多后,他才犹犹豫豫地起身去问老板。
老板正在收拾灶台,闻言一愣,拍了拍脑袋,“嘿呦,你不说我都给忘了。”
他擦着手走出来,打量着林断一身讲究的样子,好奇道:“你要来我店里干活啊?”
林断点点头。
老板哦哦两声,琢磨了会,说你傍晚了再来,老婆是当家的,开家长会去了。
送出门,顺手塞了颗西红柿给林断,“不过也不一定哈,这小工其实招不招都行。”
意思是可能会白跑一趟,但林断还是说会来。
呼出口气,林断心里五味杂陈。他站在路上看看前路,又回头看看身后,记住了地形特征,然后掏出手机打开了导航。
回家后他没什么事干,稍微收拾了下家里,然后回房间又打开了电脑,查着自己需要的信息。
六点半左右,林断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去厨房蒸上了米,把菜洗净切好放在了盘子里,这样罗秋蘅下班回来就可以快速做饭。准备好这些,他给罗秋蘅发了个消息说去图书馆看书,然后拿上手机钥匙出了门。
天还是黑得早,七点的天空已是接近黑色的深蓝。
乘着公交辗转换乘,到站后又走了一段距离,这附近接近开发区,住家很少,有些荒,路灯也稀稀拉拉的。
他循着脑海中的记忆找到了中午的饭店,没成想却是拉上了卷帘门。
林断有些茫然地看了看附近几家还在营业的店铺,心里做了一番挣扎,感觉不是很想去打听,就索性坐在了饭店前的台阶上等。
他小臂撑在膝盖上撑着头,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是看着笔直的马路发呆。
呆了一会,又开始愁未来。
他发现青春期那种自厌自弃的念头再也没有出现的苗头了,相反,他现在觉得那时的自己真是太幼稚,完全理解不了。无论怎么说,出狱之后,他想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需要吃穿用住,需要工作赚钱,需要他尽快独立起来。
于是他更愁了。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越来越冷,林断缩了缩身子,看见路灯下有细小的颗粒飘落,零零散散。
他抬头看着夜空,下雪了。
南方很少下雪,何况马上就要春天,林断看了一会,伸出舌尖想要舔一口,毕竟它很珍贵。
晚上出来时他只穿了一件灰色的厚卫衣,一向不知秋裤为何物,此刻就有些后悔。
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四十多了,他竟然坐了这么久。
周围不多的几家店铺接连关门,本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下更是千山鸟飞绝。林断决定等到九点半,他查过了,公交末班车是十点半。
风刮了起来,有些碎雪飞进檐下,林断在掌心哈了口气搓着手。
鼻尖被冻得通红,凤却刮得更大了,甚至带动着一些放在门外的塑料板凳走了一段距离,摩擦地面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林断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
风一直没停,声音也越来越近了。他垂下眼帘,低头看着自己的鞋。
感觉到身前的风小了一些,光线也更黯淡,林断抬起眼睛,看见了一双黑色鞋子。还没来及抬头,有人突然将一顶鸭舌帽扣在了他的头上。
视线被帽檐挡住看不清楚,但他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林断想要起身,却又被眼前这人按住了头。
然后他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你要待到什么时候。”
语气平淡,没有发问的意思,好像回不回答都可以。
林断沉默着没说话。
林歌收回了手,将帽檐整理好,按低,然后站在了林断的旁边,靠着墙,掏出手机点了几下。
余光能看见他穿着一身黑,甚至戴着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个脸,高大的身影在寒风中纹丝不动。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很轻的呼吸声。
林断屏蔽了视觉和嗅觉,忽视余光中无法忽视的那个身形,也当没有闻见那熟悉的味道,他的听觉无限放大,甚至听见了血液在自己的皮肤下汩汩流动的声音。
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那么是否此刻皮肤下跳动的脉搏也是同频的呢。
林断抬起手,自然地抚了下眼眶。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他现在只有罗秋蘅会给他打电话。
接起电话,罗秋蘅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下雪了需不需要他接。
林断声音很轻,“就回来了,不用接。”
又问了些什么,然后挂断了电话。
林断握着手里冰凉的机身,维持了很久一动不动的姿势。
最后是林歌站直了身子,先一步走下台阶。
林歌叫的滴滴到了,司机停靠在了路边等他们。
林断刚开始没动,等林歌回头看他了,才起身。坐久了腿有些麻,他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林歌头也不回地过去打开了后座的门,看着林断上车,然后他关上车门,向后退了两步。
林断诧异地抬起头,看着那个熟悉的人站在路边朝司机点了点头,戴着口罩的脸上只能看见一双眼睛,眼睫被呼出的气体润湿,显得格外黝黑。
直到车辆发动驶远,那眼睛都没有看过来一眼。
可能是冷风吹久了头有些疼,林断收回目光,转过头,看着眼前的椅背。车内放着一首舒缓的老情歌,司机也没有搭话的意思,轻轻哼唱着,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
听懂了几句歌词,林断的心脏突然疼得厉害。他躬下了身子,将额头抵在椅背处,双手交叉抓着手臂。
许是察觉到过于安静了,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关心道:“小伙子,你没事吧?”
林断摇了摇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后,才坐直身子,声音很轻地说没事。
林断又想到什么,确认道:“是开去xx小区吗?”
司机乐了,说那不然呢。
林断被问住,他愣了好一会。
原来林歌早就知道他住在这里,也是,他和罗秋蘅一直都有联系,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知道了这么久也不联系,挺好的。林断看着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心里很平静。
过去十几年,每次林歌的探监他都拒绝掉了,第一次、第二次......到第不知道多少次。
最后一次的时候,林断同意见面了。
那天他很冷静,坐在椅子上,先是看了一会玻璃窗后的林歌,然后他凑近麦克风,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
他说,你在我这里一直都是我哥的一个替代品,一个我聊以□□的投射。
看着林歌严肃的神情,他又补了句。
“你爸□□过我,你知不知道,其实你长得真的很像他。”
你让我觉得恶心,林断不确定自己最后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了。
希望说了吧,林断靠着车窗,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