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风对着清辉道:“带回去。”
清辉领了命,便带着清远离开。
郁风走到祁肆身前,施法将她与宿鸢罩了起来,他探视许久也未见异常,收了阵法后,他问道:“你没事吧?”
祁肆道:“没事,方才清远在我们身上做什么?”
“尚未可知,回去审了才知道。方才我已探查过,你二人并无异样,不必担心。”
祁肆了然,道了谢。
郁风将目光放在了宿鸢身上,出口的话不见起伏:“你以为戴了面具,我便不知你是何人吗?宿鸢。”
宿鸢虽惊讶,却并未慌了阵脚,他施法将脸上面具摘了:“即使是雪域秘法,也瞒不过冥界之主。”
那面具上是宿鸢在雪域得来的一种秘法,可掩盖形貌与修为,当他戴上时,连偶尔追来的冥差也认不出。
郁风看了一旁还在昏迷的剑生,神色不虞,质问道:“胆敢以长清剑灵续命。好大的胆子。”
宿鸢半跪在地,沉默地将怀中的人扶在一旁,接着转头对着郁风道:“你带不走不愿去冥界的除魔人,我并未触犯冥界任何条例。”
的确,无论天庭还是冥界,都没有一条明文规定,不得以剑灵续命。
“在人间几百年,你还算是除魔人吗?强行续命,与妖魔何异?你用剑灵续他的命,往生册上还有他的名字吗?”
宿鸢一惊,凝眉不语,眼里的不甘执着得可怕,半响后道:“我没伤害任何人。”
“是吗?”郁风抬手指了指宿鸢怀中的剑生,问道:“那他呢?”
宿鸢一怔。
是了,他没问过剑生是否愿意以这样的方式活着,长久地活着。
郁风并未在这件事上过多深究,淡淡道:“你知道这世上最易入魔的是哪种人吗?不是凡间修仙者易生的心魔,也不是妖界的各路妖者,而是这离魔最近,最了解魔的除魔人。”
什么!祁肆听到这句话,内心一凌,隐隐有了猜测,而郁风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想。
“冥界为何要带回除魔人,便是要查探其是否心生魔息。探查清楚后,便会根据除魔人生平功过,或在天庭任职,或在人间生活,全凭除魔人意愿。”郁风看了一眼剑生,便将事情知晓个大概,他道:“你真是......阴差阳错,事与愿违。”
若是宿鸢老老实实去了冥界,说不定早与那人相守一世了。如今多说无益,宿鸢看着怀中的人,似乎有片刻悔意,接着又眼神坚定地看着郁风道:“殊途同归,不是吗?”
不管过程如何,他们都能相守。
“宿鸢,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他原本是凡人,如今有了长清剑灵,不死不灭。你以为他会怎么看待造就这一切的你?”
郁风在冥界待了许久,少说有个几千年,像这种事多了去了。将妖灵交给心上人续命的大有人在,可没几个有好下场,人多贪欲,有了一便想要二,甚至更多。痴情错付的人,总是没什么好结果,落得个一无所有,众叛亲离的下场。
宿鸢虽不是妖,可所做的事情,却与那些妄图人心的妖怪有异曲同工之妙。
郁风继续道:“离你施法之时早过了半个时辰,你当真以为他还未醒吗?宿鸢。”
郁风说罢便随手一挥,让早已清醒的剑生睁了眼。
宿鸢看着怀中清醒的人,嘴角带笑:“何时醒的?可有不适?”
剑生从他怀中起来:“约一刻钟前,我没事。”他看向宿鸢的眼里满是犹豫,说话也不似从前,带着些疏离。
宿鸢心道那便是该听的,不该听的,全都听到了。
剑生问道:“你不是人?”
“.....若不是呢?”宿鸢不错眼地看着眼前的人,自虐般地想要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些异样。
郁风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宿鸢,跟我回冥界。”
宿鸢看见了剑生的犹豫,内心没来由的有些苦痛。也好,去了冥界也好,剑生看不到他便不会对他所做的事情心生怨怼了吧,或许久而久之,还会偶尔想起他。
索性剑灵在他身上,也不必再担忧他的性命。
郁风见宿鸢久久不做反应,当即便要施法将人带走。可那法术在快要触及宿鸢之时,一个手臂横在了宿鸢身前,将那术法挡了回去。
郁风心中讶异,在场竟有人能挡了他的术法。
不止郁风惊讶,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愣在原地,最后还是这场惊讶之事的罪魁祸首更快反应过来,剑生转头带着还在怔愣之中的宿鸢消失在了原地。
郁风站在原地,摸索了下手指,缓缓道:“长清剑,辛肆神君。”
清远已经伏诛,事情已了。漠北再无危机,祁肆转身欲走,郁风叫住了她:“祁肆,宿鸢用剑灵续命,你知道吗?”
祁肆转头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你知道吗?”郁风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追问道。
祁肆看着郁风许久,沉默半响后,没说话。长清是上古灵器,如今世上的上古灵器十不存一,可祁肆总觉得,这世间最珍贵的莫过于生命,比生命更珍贵的莫过于真挚的情感。
宿鸢两样都占,祁肆找不出理由阻止。
她环顾了周围混乱的景象,问郁风:“冥王不追吗?”
“不急在一刻。”郁风依旧看着她。
祁肆的沉默已经给了郁风答案,可他竟不死心地想要祁肆亲口告诉他。
真是疯了,郁风心道。他什么时候做过这么多此一举的事情。他压下心中的对祁肆的那份探求的冲动,转而叫住欲走的祁肆:“你去哪里?”
“天道宫。”祁肆坦然道。
郁风神色有些不自然:“去看沈俐?”
祁肆点了点头,像是道别一般:“保重,冥王殿下。”
祁肆明白,清远的事情已有了结果,她与郁风之间怕是再没了牵扯,两人或许以后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祁肆,后会有期。”郁风不能久留,他得带着清远回冥界。
自方才便一直沉默不言的乐浲,给她道了声珍重便带着阿影离开了。
“......后会有期?”祁肆喃喃自语,接着自嘲一笑,“没有再见的机会了,郁风。”
两人一个在冥界,一个在人间,没有辛肆神君,没有前面种种事宜,本就是毫无交集之人。
祁肆离开漠北后,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天道宫。在见到覃沨的那刻,悬着的心才落回原地。
“我没那么傻,自那日你我通信后,没多久沈大哥的魂魄便归位了。师父说如今他昏迷不醒只是自身在修复,好生养着,用不了许多时日便可醒来。”覃沨此刻望着藏书阁的方向,神色平静。
自沈俐魂魄归位后,覃沨便不在他身边日日守着,如此大家都宽心。
祁肆望着脚下的萦绕在天道宫的浮云,不知在想什么。
祁肆一连几天都呆在天道宫,这几日覃沨看起来如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可祁肆却怕她是自己忍着不显,便日日陪着她。
自清远被抓后,人间便太平了许多,祁肆这一年多一直在天道宫与玄门之间来回,沈俐还是没醒,祁肆每每见覃沨守在沈俐床前时,总会不可遏制地想要去找郁风问问清楚,沈俐到底要多久才醒。
时间越久,祁肆越能发觉覃沨的异样,她似乎看起来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脸上笑容勉强了些,每次外出历练都格外用心,像是在悄无声息地发泄什么。
事态的转变是由商誉带来的。
据说黄州近日接连发生命案,手法都极其残忍,官府查了许久,却不见一个有嫌疑的人,反倒是接二连三地出现命案。衙门再也压不住消息,一路层层上报,最后却被都督府压住,都督府又增派了许多人手去查,查询无果后,一黄州的商人跑到溯州,这事儿便落到了玄门头上。
“黄州不是无极门的地界吗?怎么人都求到玄门来了?”覃沨疑道。
黄州离溯州可不算近。
商誉道:“无极门派了弟子去探查,不见妖魔踪迹,便以不插手人间事为由,回了门派。”
祁肆皱眉道:“这是哪里的道理?”
覃沨道:“无极门从上个掌门开始便立了条规矩,不问凡尘事,与妖魔无关的凡间事,概不插手,活像自己是神仙。”
这高高在上的作风,覃沨委实不喜欢。
商誉冷哼一声:“这无情道修的,冷情了些。”
无极门修的是无情道与刀法,无情道不是什么弟子都能修的,所以无极门的大部分弟子都还是主修刀法,只门派掌门或长老才修无情道。据说几十年前,无极门有一位掌门修成了无情道,修为大增,一时间前往学艺的门人激增。
后来没过一年,那掌门便改了门规,此后那掌门便莫名失踪,只留下那条不插手凡间事的规矩。这其中缘由直到现在都无人知晓。
覃沨道:“师父怎么说?”
“我将那求救的商人带到了天道宫外的一处客栈,还未告知师父。”
“师父近日十分耗神,此事最终也会是我们来做,先去向师父禀明缘由,这事儿牵扯两个门派,得过明路。”覃沨道。
覃沨与商誉二人当即去禀了玄清掌门,几人速度快,当晚便已经出发前往黄州了。
因着人命关天,天道宫借出了法器,足以让他们带着那不会法术的商人快速到达黄州。
第二日傍晚,几人便已在黄州城外。那商人向远处望了望,像是在看什么。
商誉直接点破:“玄门的人还得两日才到,这几日只我们三人。”
那商人笑着没说话。
祁肆见那人笑着没说话,淡淡道:“你有话要说。”语气十分肯定。
庄昕被拆穿也不窘迫,带着歉意坦白道:“各位仙长,黄州一事,在下有所隐瞒,实属无奈之举,还望见谅。”
“黄州这事儿,都督府查不出名堂,在下往玄门求救时,黄州境况已十分诡异了。有此一行,也并不是都督府的委托,在下是私下寻到玄门的。”
庄昕叹口气继续道:“城内被杀害的人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死亡,那些人无论死状多么可怖,被带到官府后,都会在第二日苏醒,无一例外。醒来后,有的人如往常一般无二,可有的却性情大变。都督府却按下不报,这可比瘟疫还可怕啊。在下实在没法子,只好往玄门求助。”
“那些人是真的死了吗?”祁肆问道。
庄昕点点头:“仵作都验过,皆已断气。”
商誉问道:“你一介商人,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庄昕面对质问也不恼,和和气气地道:“仙长有所不知,在下家里世代经商,于黄州城还是有些门道,第一件案子发生时,便有所耳闻,一连半月,几乎日日有案子发生,原本老百姓还图看个热闹,后来就家门紧闭,生怕大祸临头,生意也不好做。”
“后来事态扩大,都督府封了整个黄州城,只入不出,前些日子,在黄州查案的都官无故失踪了两天,等他回来时,这个禁令便有隐约松懈之感,在下才得以出城求救。还得烦请几位跟后来的仙长说明,入城时切勿表明来由。”
祁肆皱眉问道:“你要我们私下查?”
“没错,还请见谅。”
几人没再犹豫,如今已在城外,也并没有回去的打算,庄昕将三人带到了城内的一处住所。
庄昕道:“各位仙长舟车劳顿辛苦了,先在这里安心住着,黄州城案子的卷宗,全都在这里,待仙长休息好了再看也不迟,在下先告辞了。”
等庄昕走了后,商誉看了看屋外的灯火通明,屋外还守着几个丫鬟,种种迹象都没有让他们休息的意思,他低声嗤笑:“这是让我们连夜就看啊。”
三人被黄州的情况打了个措手不及,此刻又被这莫名的安排弄得有些不适。
祁肆:“先看卷宗吧。”
桌上堆着十几份卷宗,每份卷宗都不厚,三人看得细致,直到下半夜才堪堪看完,期间几乎每隔半个时辰便会有人进来给他们加水加点心。
祁肆放下卷宗,落了个结界,问道:“怎么样?”
“庄昕没说实话。”覃沨道。
这庄昕到黄州城外才告知事情真相,似乎是怕他们像无极门那样不管,也不知他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