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沧甲带着王小兰回村的时候被问了一路,村里人虽不知晓宋山情况,但他卧病在床,媳妇儿再度逃跑一事却是传开了。
李沧甲好不容易押着王小兰到家。
宋余瞧见人,拿着扫把狠狠抽了王小兰几笤帚才解了恨。
“只找到她一人?”宋余撑着笤帚问。
李沧甲未回他,只问:“爹今日如何?”
“哎,”宋余叹气,“还是不曾讲话,吃饭也得看着才肯用。”
话罢这儿,他越想越来气,压低声音冲着王小兰咒骂:“个丧门星,我家是上辈子欠你不成,要这样三天两头地生事儿找不痛快?”
王小兰只呜呜哭泣,并不还嘴。
宋罹这几日也未去学堂,此时听见响动出来,就见王小兰披头散发的丑态,眼角都不想瞧她,问李沧甲:“哥吃饭不曾?”
“晚饭可还有剩?”
宋余放下扫帚,拍了拍手,“我去给你煮碗面条。”
王小兰已经同宋耀祖哭作了一处,李沧甲没束缚她,回来的时候就同她讲清了利害关系,现在她如何也不敢再逃的。
热乎乎的面条很快做好,李沧甲刚吃了两口,顿觉如芒刺背。
他知人心中焦急,三两口吞吃下肚,而后碗一收,看着两双黑湛湛眼睛缓缓将王小兰二人的事情一一道出。
宋罹听得怒不可遏,猛然一捶桌子,“枉我爹全心全意,发现她外面有人无路可去后还全然接纳她,她竟伙同旁人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
宋余注意却都集中在不报官一事上,她有些生气李沧甲的自作主张,道:“爹如今这般模样,你还想纵容她不成?”
李沧甲安抚般拉过他的手,“我带人回来本也就是看爹的意思,咱们做儿女的总不好越了长辈不是?”
“你这莫不叫人诟病?”
“欸~”李沧甲冲他眨眼,悄声道:“我只说了这次同爹说情,且不说爹会否同意,单就她同人苟且多回,若真见了官还能怪到我?”
宋余立时眉眼弯弯,“倒叫你取了个巧。”
许是听见了外间王小兰母子哭闹的声音,三人说着话的功夫,平日无甚动作的宋山竟突然站立于门前。
而下他形容枯槁,面色灰败,空洞洞的眼睛一瞬不瞬望向王小兰母子的方向。
宋余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开口:“爹?”
宋山状若未闻,只跨过门槛,眨眼就进了王小兰房间。
“啊!”随着女人的一声惊叫,小孩儿啼哭声骤起。
李沧甲同宋余互看一眼,登时顾不及廉耻礼仪,起身快速进了王小兰房间。
明明方才还完好的人,此下却奄奄一息躺倒在地上。
宋山手上的凳子还在一下一下朝王小兰脑袋砸去。
李沧甲怕出人命,劈手夺过凳子,宋罹赶紧制住他爹,“爹!再打下去她就没命了!”
王小兰已经昏倒过去,头上破口处鲜血汩汩而下,他探了下王小兰鼻息,只一瞬的功夫已经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
宋耀祖似是被吓傻一般待立原处,李沧甲皱眉,正待吩咐宋余将其带离出去,就见眼前出现一卷纱布。
“赶紧止血吧。”说完,宋余就领着旁余人出了房间。
李沧甲无暇顾及其他,将王小兰扶到床上,用最快的速度帮着止血缠纱布。
再裹了几层厚棉被才终于出了屋子。
宋山嘴中边笑边发出“赫赫”之声,形容癫狂,将宋耀祖吓得直往他平日最讨厌的宋余怀里钻。
李沧甲推开房门,宋余抬头问:“怎么样了?”
“我去隔壁村子请大夫,你们先休息。”
宋余不放心,“我同你一道去。”
李沧甲扫一眼家中的鸡飞狗跳,摇头,“你走了阿罹一人照看不过来,我去借驴车,寻了大伯一道。”
宋余这才作罢。
大伯家已经歇下了,看见李沧甲很是意外,“咋的这个时辰借牛车?”
已经快子时了,寻常人断不会这个时候赶路。
李沧甲将家中遭遇同他简单说了一番,大伯二话不说,领着李沧甲进了堂屋。
他没有惊动二伯一家,只叫醒大伯娘前去帮忙看着,而后才装了驴车,点上火把,同李沧甲快速往刘家湾赶。
刘家湾的刘大夫往年在镇上坐馆,近些年为看顾家中老妻,便辞了医馆的活儿回了村,附近几个村子信得过他,有啥紧急情况都是来他家请人的。
两人将驴车赶得飞起,到刘家湾时不过过去三刻钟。
刘大夫夜半被扰并未有不渝,反倒二话不说穿戴齐整背好药箱,随同二人上了驴车才开始询问伤势情况。
李沧甲一一告知。
没想到家的时候院子灯火通明,还不时有女人小哥儿的痛哭声传来。
李沧甲推门一瞧,好嘛,大伯二伯一家老的小的全来了!
他道不明心中情绪,此下出事只觉心头暖流肆意,让夜间露水打湿的身躯都渐渐回暖。
王小兰面上已毫无血色,先时出门李沧甲缠绕的纱布已尽数被血浸湿。
刘大夫赶忙将药箱放下,摸上她的脉搏,良晌,终于打开药箱取了银针等物。
“老夫现下施针,无关人等先行退下吧。”
原本大气不敢出的众人立即松了口气,有得救就好。
时间缓缓而行,屋内针落可闻,小孩儿熬不住,宋余便领着去了他和宋罹的房间先行睡下,而下只剩下几个大人在厨房烧了许多热水后,回了房中焦急等待。
不知谁家鸡鸣了三两声,内室屋门应声而开,刘大夫浑身水打过一般,虚弱道:“失血过多,现虽已止血,但能否醒来就看其造化了。”
接着,他拿出方才写下的方子交给李沧甲,“是否与之服用全凭你们意愿。”
方子上的药物皆非寻常,一副药也得近三两白银。
他来时已经知道这家女人出事的原因,故才有此一说。
其实按照当朝律例,凡女人小哥儿出墙被捉奸,主家即便打死情夫都不为过,更何况女人?
这家人品行纯良,女人声名狼藉即便刘家村都有所耳闻,都这样了,家里人还能帮着找大夫,他自问却是做不到的。
李沧甲结了诊金,刘大夫背上药箱就要出门。
大伯娘叫住他:“家中已经备下热水,眼下天色尚黑,大夫不若洗个热水澡去去乏,再歇息片刻,天亮回村也不迟。”
施针极耗心神,刘大夫没多推辞,随着大伯去了房间。
不消片刻,大伯便返回了屋中。
而下只剩下三家主事的人,他看向宋山率先开口:“老三咋想的?”
宋山已经不再发出怪声,但仍沉默以对。
屋中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就在大家以为他经此一遭失了声时,就听他沙哑粗粝的声音响起:“休妻。”
二伯娘想到她来时瞧见王小兰的惨状,叹口气:“她也遭了报应,如此也好。”
兜兜转转还是这么个结果,李沧甲心中感慨,造化弄人啊!
两个伯伯家中近日农事繁忙,且还得忙着给他家供货,事情到此也就散了。
屋中一时清冷下来。
倒是宋耀祖,明明不到六岁,却因着今日变故跟着大人一同熬到了现在。
到底是个小孩子,宋余虽不喜他,却还是道:“同你阿罹哥去歇着,你娘醒来再说。”
往常叛逆反骨的小胖子现在格外听话,不用宋罹催促,自己牵上了宋罹衣角,定定望向他。
宋罹看向宋余,见他哥点了头,才领着宋耀祖出了房间。
宋余给宋山倒了杯水,“明日去里正家请了见证,爹同我们一道去城中可好?”
宋山未答话,片刻后,终于憋不住一般,双手捂面呜呜哭起来。
宋余正打算上前安慰,被李沧甲一把拉住,无声摇了摇头。
两人默默陪着宋山坐在桌旁。
宋山这一哭就到了天明,从断腿到现在,从未流过一滴泪的铁血汉子,像似要把近来的情绪宣泄殆尽。
可是桩桩件件,哪件事都不啻当头棒喝,让其面子里子掉了个干净。
他哭什么?哭他无能固执不听儿女谏言;哭他耳软心贪不舍毒妇温存;更哭他亡妻已故他却疏与子女爱护,如今反倒要让亡妻孩子为他操心。
而那自小被他疼宠到大的小儿子,笨嘴拙舌还满心满眼只有他母亲一人。
到头来,还是只能靠着没血缘关系的大儿子。
他悔恨,自愧啊!
屋外已经传来两家伯娘的说话声。
李沧甲轻叹口气,拉起宋余出了屋子。
“你们没睡?”二伯娘见人自堂屋出来,诧异道。
“时候也不早了,陪着爹说了会儿话。”
两位伯娘把手中的清粥小菜放在院中小木桌方道:“那便先吃些饭食再去歇息,有啥事儿休息够了再说不迟。”
宋余没同人客气,帮着将筷子摆好对李沧甲道:“去叫人用饭。”
李沧甲一一叫了人,饭罢又让刘大夫给王小兰瞧看了一番,结论如旧需得人一直在旁照看。
李沧甲谢过人,同宋余用完饭食,又寻了驴车将人送回柳家村才终于得了片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