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鼻翼缩了缩:“小心,这月华皿的魔气很重……”
没等他说完,原本还在闪着印记的月华皿就开始小幅度地搅动起了周围的气流。
决明掏出灵珠将三人覆盖住,只见那月华皿正中心灵力浮动,渐渐地凝成了一颗纯黑的圆珠,内有血色上下跳跃,仔细一看,还有一根额外连着的隐秘气流,正顺着地面扎入了童苦的内府处。
童苦的脸色瞬间变化,开始散发出不妙的青紫色。
“小槿,你来。”那魔珠没管自己的血包,骤然吐出了清晰的女声。
看朱槿的表情,那应该就是朱岩雪的声音了。
朱槿刚想上前一步,却被渔之拉了一把。
“她已经入魔了,怎么会发出声音?”
朱槿却笑笑。
“没事的,”她说,“这是我小姐姐。”
朱槿大步跨出了雪域灵珠的保护范围,径直走到了魔珠前,面朝那印记所在的方向。
魔珠安静地漂浮着,在朱槿的面前慢慢变换成另一种形态。
“炉鼎,”朱槿道,“童苦曾是你的炉鼎,供你采补元阳,是吗?”
“没错。”那魔珠回道,又转换了自身的颜色,将那炉鼎顷刻间染得猩红。
红光闪烁,浸染整个本就四处漏风的小屋,将几人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血雾,随后,却猝然消散了。
剩余的血雾都被通通收进了月华皿中,激得那印记再次亮起。
童苦再次大喊大叫起来,渔之啧了一声,甩了道封口符强行静音。
“这是……”朱槿望着炉鼎,眼睫闪烁,面有不忍。
“这是什么?”渔之不解道。
“这是姐姐在和童苦双修期间,反被他破开内府,盗取元神!”朱槿咬紧了牙关,转身往童苦的脸上狠狠扇去,赫然留下一个通红的巴掌印,随后捏紧他的领口将他揪起,从牙缝里挤出一字一句,“我姐姐只要你的元阳,你却要抢她的元神,收进本命法器中炼化,你很有野心啊!活该被她入了魔之后占据本命法器!”
童苦被贴上了封口符,此时连叫喊也喊不出来了,只能继续呆愣着,睁着惶恐的双眼任打任踹。
渔之头一回看见朱槿这个暴戾的样子,心里有些迟疑,皱了皱眉。
决明的手掌抚上了她的肩膀,没有说话,只是把她的脸往别处转了过去。
渔之抬眼,与窗口漂浮的血色月华皿对上,感觉有些复杂,她知道朱槿如此暴躁的原因,合欢宗对于背叛向来感到耻辱,这是刻在她们命格里的教训。
但眼前的魔珠只依靠变换形态的示意,就能让朱槿变得狂燥,在仅剩不多的半个时辰里耗费时间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
魔气到底还是会对人的心性产生影响,她暗自叹了口气,自己也并不想打断朱槿。
不过朱槿比她想象中恢复得更快,随着朱槿起身,红光也逐渐消散。
朱槿一招手,那月华皿便跟着飘到了她的掌心。
没有一丝滞碍。
“这个东西由我保管,”朱槿看向渔之,声音已经将近沙哑,“我需要你带着他去禁地,帮我带回姐姐的尸身。”
渔之一怔:“我?你不去吗?”
朱槿点点头:“他们在禁地前打了这么久都没能闯入,说明那禁地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月华皿中禁锢着魔珠,需要带回宗门让人加以封印,不能靠近我小姐姐的尸身,以免她完全入魔。所以,不管你们看到她变成了什么样,都帮我带回合欢宗,可以吗?”
“好。”
“不行。”
嗯?渔之惊讶地看向决明,以往他都是予取予求,这会儿怎么忽然强硬了起来?
“月华皿是童苦罪行的决定性证据,你把这个拿走,让我们怎么去挽救局面?”决明说的每一句内容的铿锵有力,“你分明知道魔珠的威力是对抗巫蛊禁地禁制的最好策略,但是为了朱岩雪的一线生机,你宁肯保全魔丹。”
这话似乎直接扎入了朱槿的心坎,堵得她呼吸急促起来。
难怪魔珠不再说话了,原来是它的力量用到了别的地方。
“你被魔气干扰了,朱槿,你现在私心重到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决明没有丝毫让步。
朱槿一手托着月华皿,缓缓抬头直视决明的目光,手里的赤尾鞭再次捏紧,一时气氛有些不合,打斗随时一触即发。
那魔珠却忽然黯淡了下去,印记的红光一闪。
朱槿缓了半晌,再次压下了气焰,转过头,冷冷道:“知道了,我过去就是。”
她将长鞭往前一扯,抬脚往童苦的腿骨蹬去,一路把他踹出了屋子。
渔之松了口气,也跟上去的时候,右手却被决明一把攥住,一脸懵地被拉回原地。
“我刚才,是不是把话说太重了?”他微微蹙眉。
“不会,这里只有你是魔道天敌,所以你最清醒。”渔之笑笑,望向屋外,“朱槿虽然有私心,但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况且,她心里还装着宗门内其他的姐姐呢,所以一定也不愿意自己被魔气干扰。”
禁地的骂战还在继续,不知道怎么就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讲,从南域的前身雨师国开始,到前几日族人被谁谁谁抢夺灵草,两族几百年来的恩怨都在这一晚上翻了个遍,愣是没把那禁地的大门给吵开。
这会儿童苦带着满身的鞭伤,衣衫不整地被推进纷争的中心,到底才把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朱岩雪一事。
“二长老这模样还用问吗?准是不知道做了什么缺德事,被合欢弟子教训了一通!”不知哪个合欢弟子喊道。
“你怎么不说他是被你们合欢弟子欺负了呢!”
“巫蛊二长老被合欢弟子欺负,说出去你也不怕丢人!”
“我怎知是合欢的哪位!我看是合欢弟子硬要采补我族二长老的元阳,你看他这痴傻的模样,准是因为丢了元阳!”
“你放屁!老娘采补那么多人,采完元阳还活蹦乱跳的男人多得是,怎么就他被榨成这样了?”
“那要不是朱岩雪要他的元阳,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好哇那!你终于肯说出实情了!”朱焱得逞道,“原来还真是这家伙跟我女儿双修,现在被搞的不见人影了!”
那巫蛊弟子见自己失言,干脆就破罐子破摔,甩开了骂起来,满嘴的污言秽语,唾沫子狂喷。
“归根结底不都是你们修的合欢功法要采补元阳,否则哪里来的这么多事情!”
朱焱高高地嘿了一声,满脸的不敢置信:“我们合欢血脉天生阴盛阳虚,修炼合欢功法就是要采补元阳,再说了,你们缺了元阳又不会如何,估计没我们引导这辈子都交不出元阳,还怪上我们合欢宗了!”
童合听了这话几乎要一口气就撅过去,憋红着脸快要断了气一般大喊:“你……你,那童苦变成这样,归根结底不还是因为你们合欢宗要采补元阳?”
“是啊,采补一点元阳又如何?”朱焱冷哼一声,“你们要留着元阳做什么?难不成还要用它来饲养毒物?”
“你……”
两边依旧是吵得不可开交,几位分明都是是南域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虽然说在渡月的场域下暂且能保持不大打出手,但是看样子很快就要赤手空拳地抡起来了。
渔之几人围观了一会,默默往后退去。
几人偷偷绕到了禁地的后方,那月华皿闪着血红的印记在前方牵引,似乎比人还要着急。
这个禁地本身其实只是山顶的一处平台,四周都安置了守卫的虫蛇妖兽,不过合欢宗不是吃素的,这里的虫蛇都被清得差不多了,前半夜应该也有不少合欢弟子偷偷潜过来试图另辟新路,但是无一例外都没有顺利打开禁地的禁制,显然禁地并非依靠这些老弱病残守卫。
渔之大致判断了一下,这个禁制的排列从外部看,理当是符合了八卦的常规组合,一般来说都是奇门遁甲,他们需要找到其中的一处生门。
但那是一般情况,现在,他们手里头有魔珠。
月华皿靠近禁地就开始蠢蠢欲动了,器身上的印记大亮,血红色的标记狂闪,好似那魔珠还挣扎,但朱岩雪的意志很强大,她强迫它直面自己的命运。
朱槿还牢牢抱着月华皿,半天不肯撒手,好像一个护食的小孩。
那魔珠却终于再次发出了温柔的女声:“小槿。”
“我知道的,姐姐,”朱槿怔怔回答,眼睛却一眼不错地紧紧盯住了禁地的某一处,“只是……宗主他们都还没有再看你最后一眼……”
禁地边的一条萦绕着绿色长蛇的柱子很显眼,跟其他的柱子不是一个层次,那是他们这次的目标。
“小槿,”魔珠打断了她,“让我完成最后一件事情吧,我不想再以这种方式活着了。”
朱槿怔怔地沉默许久,最后,她还是轻轻地将月华皿放在了圆柱旁。
轰——
两族的争吵骤然停止,同一时间往禁地望去。
只见那禁制的铭文亮起,繁复的法阵一根一根缠绕住屹立的石柱,禁地的中心始终包裹着的空间也终于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阿雪——”
朱焱撕心裂肺,当即甩开童合的纠缠,狂奔了过去。
这天黎明,巫蛊族的族人损伤大半,童苦被碎尸万段,童合长老不知所踪,巫蛊一族的荣耀从此陨落。
“那你怎么还在这里呢?圣女大人。”渔之万般无奈地望着渡月,见她似乎赖在自己身边不走了。
渡月身上的血迹隔着三里之外都能闻得一清二楚,但那不是她自己的血。
自从巫蛊族南域第一圣地的称号被合欢宗,第二天几乎整个南域不要命的妖道就都跑来她这里试水,但都无一例外地被教导重新做人,甚至重新投胎了。
“巫蛊族已经不是圣地了。”她说。
“但你还是南域圣女,”渔之回她,“你在这里并不需要族群。”
渡月莞尔一笑:“要不说我最喜欢的是你呢。”
旁边的决明正在喝水,忽然被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