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鱼的香气弥漫整个屋子，小夭吃饭风卷残云，早早就吃饱，继续捣鼓她那堆机关法器去了。

“这孩子的天赋这么显眼，秦楚霄应该很喜欢。”决明中肯道。

“嗯？的确。”

渔之看向小夭一心钻研的背影，果真和记忆中的李澄重叠了起来，但是决明这个时候提起秦楚霄，她莫名有些酸酸的。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好酸的。

占有欲就是这么古怪的东西，哪怕他提的是沈以津或者秦婆子，渔之觉得，自己都会有同样的感觉。

越来越不可理喻了，她晃了晃脑袋里的胡思乱想，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但是一道目光盯了自己很久，她蓦然转头，歪了歪脑袋表示自己的疑惑。

“你怎么说话没看我？”决明小声嘟囔，眼里的委屈都掐出水来。

渔之看他这副模样，莫名地心花怒放。

“你俩差不多得了啊，”常冕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小夭都没跟我这么撒过娇！我是请你俩来吃鱼的，看来有情饮水饱啊。怎么着？要不我走？”

渔之的嘴角压都压不住，只能埋下脑袋，欲盖弥彰地扒饭。

常冕的红烧鱼有股特殊的香气，似乎是加了秘制调料，或者什么独门秘方。

当然，也说不准是给他俩下了什么迷魂汤，不然怎么从早上起来，她的脑子就一直保持晕乎乎的状态。

现在常冕要是在碗里下个毒，她说不定都能喜滋滋地吞了，咽下去还觉得是甜的。

这状态不妙啊，渔之心道。

“对了，师兄，”她紧急转动自己的脑子，往正事上带，“你早上应该也去钓鱼了吧，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比如带有机械枢纽的小黄鱼之类的。”

常冕手里的饭又添了一碗：“有啊。”

渔之眼睛一亮：“在哪呢？”

“吃着呢。”常冕的语气过分自如，让人一时间难以反应过来。

渔之怔愣住了，神智彻底清醒过来，万分艰难地开口：“你就这么把它蒸了？”

“不然呢？”

渔之的脑子被这么一激，终于再次迅速地转了起来。

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眼前的人只是萍水相逢，即便是仙山下来的师兄，但归根结底还是个危险的存在。

“常冕，你什么意思？”决明道。

常冕似乎没把这当回事，抬头张皇和他俩对视：“鱼总不能浪费吧。”

决明一时愣住，还没反应过来两人的重点出现了偏差。

“师兄，”渔之看常冕这样子，似乎没打算撕破脸，好脾气问道，“是不是捕梦人的据点找到了？”

“嗯。”常冕点点头，开始舀汤，似乎对吃饭的每一个步骤都十分上心。

“那您怎么样才能把据点告诉我们呢？”

决明似乎有些生气，更直截了当：“你打算要什么？”

常冕一咧嘴，总算被问到要点上了。

“很简单，”他说，“我跟你们合作，条件是活捉捕梦人的首领。”

“没问题。”渔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她并非觉得自己能够打得过他，单纯是对捕梦人的首领没什么概念，何况她之前在南域连渡月都合作过，现在跟仙山下来的常冕有什么不能合作的？

但看她这么爽快，犹豫的人又变成了常冕。

“活捉的意思，是不能伤她。”

渔之一挑眉，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

那这叫什么条件？

这叫弱点。

*

泸座山天池底部终年沉寂，静谧是这里的主色调，只是偶尔会游过几条提着圆珠的灯笼鱼。

但不论是深水鱼还是微型生物，游过此处，都会不约而同地往旁边避让，从搅动的螺旋桨上方掠过去，以免被它误伤。

这艘巨舰横亘几十里长，如果不是气泡上浮，很少人能知道这天池底下有一透明状态的庞然巨物，俗名曰白鲸。

这一趟深入虎穴，跟着渔之来的人很多，除了决明、常冕以外，连云天南和朱槿，甚至小夭都来了。

几人分工明确，除了小夭水性一般，选择留在岸上接应，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任务，很快就准备好，潜入了水下。

天池水寒凉，好在几人修行都不算太低，就连身为唯一的丹修朱槿都体质极好。

不过为了避免再次打草惊蛇，他们没有外放护体之气，只是穿着特制的潜行水衣，能够隐藏身形。

云天南化出数十个分身悄无声息地从四周向前探查，渔之和决明护着负责后方补给的朱槿，常常冕则自如很多，还未靠近就已经赞叹起白鲸出神入化的工艺。

他一想到要见到那个人，开始迫不及待起来。

常冕的符咒比手掌更先触碰到船身，符咒的铭文亮起，悄无声息之间，就解除了最外层的警戒。

但短暂的齿轮转动声响起，符咒下方的小门却只打开了半扇，勉强才能够一个成人进入。

决明用神识幽幽传音：“看起来，那位捕梦人首领的技术比您好了不少。”

常冕面上不见变化，心里还是忍不住啧一声，跟这种外行人讲不了一点，他想。

几人猫腰钻了进去。

进入船舱内就能自由呼吸了，常冕在前方带头，一路小心翼翼地贴符，用以避免任何一处机关的启动。

好在干这活他熟悉，家里有个要命的小霸王天天给他留功课，拆了好几年机关，哪怕不是修士都学会了。

就这么走了一段距离，众人的视野也随着他的动作逐渐宽敞，他们进门的地方类似于巨舰的甲板处，现在所在的这一层似乎是捕梦人的厨房，大概是还没到饭点，所以一个人都没有。除了中心的圆台上摆满了形形色色的食物，周围都是桌椅，以及每家每户照例摆上的东吴天君神像。

果然党羽不少。

渔之瞧着常冕用完了储备的符，又不紧不慢地补上新的，心下有点着急，嫌他画得慢，便也跟着凑上去，模仿着他的动作也试着自己画了一张。

但那符咒好像怕生人似的，她刚起手，一笔还没成型，就自己哗地灭掉了，直接废了一张黄符纸。

打击。

重大打击。

渔之好歹也是被仙山人称为天赋奇高的弟子，未来的神力继承人，怎么连张符都画不出来！

她的手指僵在半空中，余光里看见常冕丢来充满蔑视的一眼，感觉很没面子。

干什么！

文起元又没教我画符！

她之前的通讯符都是顺手买现成的，如今自己要用黄符纸了，才觉得捉襟见肘。

不过决明在仙山待这么久，应该对这种东西信手拈来，决定回头找他问问。

但是朱槿轻轻地凑过来，很不客气地抽出她腰间的黄符纸，抓着渔之的手就开始教她。

“画符跟法阵其实有点像，对你应该不成问题，就是需要专心，一气呵成，灵力均匀输送，不能停顿。”

渔之怔愣期间，朱槿就完成了一张黄符。

“你看。”

她接过朱槿示范的成果，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知道朱槿这个丹修是什么时候学会画符的，但是，看来自己不太需要过于保护朱槿了。

渔之按照朱槿的提示，竟然真的在陌生的地方开始屏息凝神，一笔不断地完成了人生中第一张符咒的制作。

常冕这个符是用来阻挡机关启动的，简单来说就是一叶障目符，极其适合偷偷潜入。

渔之将它攥紧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这种很有偷感的时刻，在家的时候偷偷躲避父母，在仙山的时候偷偷躲避执事，就连回到皇城都需要偷偷搬出来，避免让人知道自己是那所谓的“魔神”神力继承人。

但是真的躲得了吗？

她望向船身的墙壁，巨舰内虽然是封闭的，但是窗口用了特殊的材料制作，让人能够看见窗外的景色，同时又不会被湖水灌进来。

捕梦人作为情报机构，肯定有非常完善的监察设备，就像他们来时捕捉的小黄鱼，如果出现在周围，那么随时都可以向中枢首领传递信息。

所以，一路走来，渔之还得额外关注窗外是否有小黄鱼的存在。

几人安静又迅速地搜查完一整层船舱，很快就找到了往下的通路。

下一层同样非常空旷，看起来像是举行会议的场所，一排排座椅摆得很整齐，最前方的设备一看就不得了，渔之穿着潜行水衣都担心自己现行。

到了第三层，又是议事厅，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第四层，又是议事厅。

他们有那么多事要议论吗？

“哎我就见了鬼了，大白天的，难道都睡觉去了？”云天南开始有些不耐烦。

“我们大概来的不是时候。”决明道。

渔之却越走越不舒服，前行的脚步一点点放慢。

这里的佛龛数量实在太多，越往下走越是密集，这帮捕梦人对东吴天君的崇拜简直到了魔怔的地步，每走几步都放一个黑漆漆的神像供在那里。

她一看到神像就回想起自己在家里，罗伊娘每每叫她跪拜都很不耐烦，但是久而久之，居然慢慢形成了一种习惯。

明明知道这只是神像而已，而且似乎东吴天君跟天玥的过去还跟人们口耳相传的历史有所偏差，但是每当看见神像，她都莫名地还是有一种跪拜的冲动，仿佛跪在他面前太久了，就不该站起来似的。

尤其是这些神像的眼睛还都睁着，不约而同地，分别朝向了不同的位置，盯得人心里毛毛的。

其他人似乎也注意到了，所以走的时候会刻意避开这些神像视线指向的地方，潜伏在拐角处慢慢走着。

渔之没法，强行按耐下自己的躁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时继续按照朱槿教自己的方法画符，谨慎地贴在每一个有可能触发机关的地方。

但是走着走着，身后安静得连脚步声都没有了。

“决明？”

“朱槿？”

“云天南？师兄！”

……

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飘过，冷得她一阵瑟缩。

得，走散了。

她把手摁在刀柄上，默默地潜入黑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