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之尝试着启用连理枝的感应来找决明,但手举了半天,差点就把自己给整热了,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万一他遇到危险了,总不能这种时候干扰他,渔之只能作罢。
这么大的据点,一个人都没有,不是提前逃走了,就是陷阱。
她又把目光转回到神像身上,就是这个东西刚才影响了自己的心绪,即便此时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也依旧有点受干扰。
这个东西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渔之谨慎地走近,手里的长剑已经拔了出来。
她将脚步声压到最低,心里倒数十秒,万一这个神像的眼睛动了或者是什么肢体转方向了,她就一剑砍下去。
什么都没有?
她开始默数。
十。
九。
八。
……
陡然升起的怒意冲上了渔之的神智,她拔出长剑,举起来高悬在神像上方,破空之声响起,将神像一剑劈砍成碎块。
咵嚓——
她终于失去了耐心,回头扫荡这一整层,接连打碎了其余二十几个神像。
神像的碎片铺得满地都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什么烧杀强掳现场。
但诡异的是,渔之浑身戾气地回头一看,自己打倒的每一个神像身体都碎了,眼睛却没有碎。每一颗眼珠子垂落在地之后,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她的方向,直勾勾地盯着她,令人毛骨悚然。
她尝试着挪动位置,一颗颗眼睛果然都随着她的方向动了动。
是这样啊。
渔之原地捧腹大笑起来。
场景过于荒谬,却又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的威胁性,只是盯着你,用凝视的目光窥探,不断地挑战你的接受程度。
她发泄一通完毕,还是给自己打了一个清心诀,重新思考起来。
她刻意忽视了周围的眼睛,仔细扫视周围的空间。
船舱的顶部也有一部分是空的,能够看见外面的游鱼浮动,但是实际上这里本质上是一个密闭空间,这让她非常紧绷,甚至有些胸闷气短,本来就很容易发怒。
捕梦人最开始抓捕她,就是利用幻境,很显然他们擅长这个,也许这个船舱里其实坐满了人,而自己的一举一动就在他们的围观之下。
想到这些,她就给自己铺垫了些心理准备。
还能再诡异一点吗?
渔之再次将长剑横亘在身前,不论什么时候,最起码剑不能脱手,这是炽澜教给她的。
幻境总有一个突破点,但如今周围的场景里没有针对性的动作,她就只能自己去寻找了。
她弯下腰,尝试着触碰一下最靠近自己的神像眼珠子。
没反应。
她将眼珠子捡了起来,一手掐起御风决,在船舱里飞速穿梭,将打碎在地所有神像眼珠都捡了起来。
终于“砰”一下,跟一个忽然出现的身体撞了个满怀,双双嗷的一声反向摔倒在地上。
渔之很快反应过来,跟对方几乎是同时迅速起身,很快看清对方的脸。
“怎么是你?”
云天南手里的影刃都给撞散了,捂着方才被撞的下巴吃痛:“我还想问你呢!”他龇牙咧嘴地扫了扫周围,“你这好乱啊,决明他们呢?”
“你也没看到他们?”
“对啊,你是我用分身第一个找到的。”
渔之沉吟一会:“看来我们是被划分到不同的空间里来了,没想到捕梦人还有这种术法。”
“空间术法?”云天南一拍脑袋,“我好像听说过!”
渔之看过去,却见他又摆摆手,否定道,“啧,不过那都是上古的灵物了,不知道还存不存在,要是决明在还能问问他感应到没有。”
“什么灵物?”渔之划拉着手里仅剩的几颗眼珠子,在云天南一言难尽的眼光中抬起了头。
“太虚印,传说中掌管空间的法器,能不断变化形态,让人难以判断,变成什么样都有可能,就比如说你手里的这些眼珠子。”
“变成什么样都有可能,”渔之思忖一下,“但如果被破坏,理应会有反应才对。”
她还是放下了眼珠子,转头去寻找其他的线索。
听不见水流让渔之感到不安,她总觉得周围的海水里藏有东西,但是绕了一圈,她也没有找到能够安全开窗的舱门。
但是找着找着,两人就发现,周围的景物似乎正在重复,一层楼没有尽头,他们又回到了刚才相撞的地方。
“鬼打墙?还没完没了了!”
“你也可以分身找找鬼。”她回道。
服了。渔之腹诽。
她没跟云天南单独相处过,如今就这么关在一起,饶是再怎么插科打诨,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继续四处查找类似阵眼的突破点,连云天南都放弃搞气氛了,收起了所有分身节约灵力。
时间渐渐入夜。
接连不断的重复磨平了两人的耐心,一点一点抽去了人心中的防线,渔之的理智还尚且留存,但云天南似乎有些撑不住了,连脚步都虚浮起来。
“每当这种线索尽数断绝的情况下,”渔之尝试着让他清醒,“林大人都是怎么做的?”
云天南的眼睛果然亮了亮,恢复了些许神采。
“姐姐以前的确遇到过很多这样的情况,”他说,“刚开始接手大理寺的差事时,几乎人人都不看好她,而且当时还跟闫贵妃……也就是现在的闫皇后闹了别扭。”
渔之本意其实只是想让他振奋起来,看他开始回忆起从前的事情,抿了抿嘴,没有贸然打断,但多少有些不耐烦,心下对眼前的处境有些焦躁。
云天南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开始滔滔不绝:“姐姐其实知道闫贵妃很在意她,但两人都是死倔的性子,要强,不愿意低头,即便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硬撑着处理公务,跟那帮太子党平起平坐,愣是把自己的权威立住了,甚至还成了闫皇后的得力助手,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他道:“姐姐说过,因为她也知道,皇后在等着她,一定会在暗中帮她,两人不见面的局面反而让后宫的势力放松了警惕,而闫贵妃在宫中需要姐姐的存在。”
渔之一愣,定定地看向云天南。
“所以,”他说,“每当我觉得自己孤立无援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她说的这些话,我知道姐姐还在等我回去,我不会放弃的,你放心吧。”
“我没……”渔之刚想安慰他几句,就听头顶上方传来突兀的响动,“谁在上面!”
她一把抡起长剑就砍了过去,屋顶骤然被她砍裂,溅出滋滋的水流。
云天南就在裂缝正下方,被水柱喷了满脸。
“危险!小心!”
渔之听见水流里传来的动静,一时都没来得及分辨到底是谁在给自己传递情报,当即又砍了几下过去。
“危险!不要出来!”
水流渗入得更充沛了,那声提示再次发出,随着爆裂的水柱一起灌进来,在渔之的耳膜发出尖锐的啸叫。
那我就更要出去了!
“你过来帮忙啊!”
渔之心下一横,又连着劈砍了几下,把那洞口彻底破开。
云天南不知从哪找来一张爆破符,对准那裂口一燃,“轰”的一声,船舱外的湖水直接涌了进来,还好这里面空间大,要不然两人坚持不了多久就被淹了。
渔之往头顶上看。
房顶一整块连着窗户碎了开来,但是奇怪的是,一阵湖水灌了一段时间之后,其余的水面却没有跟着坍塌,反而是在黑暗中露出了极其恶心的一幕。
数不清的小鱼挤在顶部的洞口之外,每一条的双眼都圆睁,一动不动地,密密麻麻停在头顶。
漆黑的湖水中,每一条鱼的身体都泛着暗黄色的微光,看上去并不像是本属于水底的生物。
完全打开的屋顶反而让她的视野清明,她能够看见新鲜的变化,不至于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更何况,如今她听得见水流的反馈,简直可以轻而易举地判断每条小鱼所处的方位。
不过,刚才水流说的危险就是这个吗?
能有多危险?
渔之轻蔑一笑,捞起周围被她丢掉的眼珠子,将灵气汇聚在长剑上。
走你!
她将眼珠子一个一个往洞口外打去,一打一个准。
直到洞口的鱼都被清理完毕,她才感应到洞口外微弱的动静。
有人来了。
渔之沉下眼眸,轻身一跃,手指掰上洞口,正打算翻上去。
忽然,体内的虫蛊之力瘙痒了一下,她心上一喜,很快就看见一颗熟悉的脑袋探了出来。
“决明!”
他也一喜,翻身进来,浑身的水在落地的一瞬间被蒸发。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渔之眨巴眼睛,疯狂压下忍不住翘起的嘴角。
“有啊,”她举起捡神像眼珠子时划开的手指,上面的小裂口还没来得及愈合,委屈道,“好痛哦。”
“喂喂喂,我还在这呢。”云天南撇撇嘴。
决明见状笑了,把手掌覆盖在她的手指上,用灵力将那伤口化开,柔声道:“这太虚印原本是神女的灵宝,擅长改造空间,我还以为你这边也挤满了鱼。”
“这些鱼进不来,”渔之回头往洞口处望了望,张皇道,“他们怕我。”
决明挑眉:“真的?”
渔之扬起下巴,笑得灿烂:“假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身上应该是有东西能够制约他们,”她说,“也许是天玥神力的缘故。”
“可你不是将那一缕神力用掉了?”决明道。
“那一缕神力似乎在我身上留下了印记,太虚印也许是认得神女的气息。”
“既然是神女的东西,那早晚都是你的,你尝试着把太虚印收回来不就好了。”云天南慢慢恢复了正常。
但渔之停顿了一下:“我现在还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