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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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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府稀奇地楠木正门大开,但官员们怕落下话柄,仍按着规矩从东西角门入府。

府里檐角层叠飞翘,游廊的汉白玉的栏杆曲折,移步换景,满园花红柳绿都被沿途硕大的树形琉璃灯照亮。

宾客都是权贵,对此间奢华早习以为常,寒暄着步入宴客厅。

乔婉眠随车上几名女子踩着青玉阶拾级而上,看都不看一眼眼前繁华奢靡,只觉仇恨在血液里翻滚。

今夜是手刃杀父弑兄仇人的唯一机会。

脑中只有复仇二字,腿却抖个不停,她只得靠胸前那把早被捂热了的短刃支撑着前行。

丝竹宴饮声越来越清晰,穿过东珠帘,只见宴厅里宾客云集,灯火煌煌。

“仰行,本王这杯敬你,就赏脸喝了呗。”

乔婉眠一个激灵。柳三娘教过她‘仰行’就是萧越,她推测,说话的应是三皇子。

那酒必是掺了药的。

她排在队伍末尾,悄悄歪出脑袋看。只见三皇子一手端酒,一手递酒杯给萧越。

萧越身量极高,一席黑衣,几分异域相貌,浑身散发着恶阎罗恶鬼的气息,远比萧虔可怕,。

正看得入神,萧越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竟突然回头,一道锐利目光随之钉来,乔婉眠一个哆嗦,将头扎下。

三皇子看着萧越饮尽杯中酒,拍拍手。侍女们听到信号,左右散开,留最末的乔婉眠在中央。

众人只见她只是略施粉黛,面容却已秾丽得胜过怒放牡丹,金银错丝的衣摆下,一截盈盈可握的白玉纤腰诱人染指。

厅里响起倒吸气的声音,乔婉眠觉察到所有权贵的目光几乎是顷刻蛛网般密不透风地全黏到她身上,偏她为鱼肉,不得挣扎。

三皇子牙关紧咬。

这冰雕玉裹的人儿合该养在他□□暖阁,如今却要作昙花一现的杀器,只余一条死路。

萧虔果真成事不足!

他极力克制着惋惜道:“萧大人,此次都是你的功劳,这些女子保证干净,你选一个。”

萧越毫不犹豫地直白拒绝:"谢三皇子好意,但萧某自在惯了。"说罢就要回身归席。

三皇子轻咳一声,“都愣着作甚?还不快给大人行礼?”

乔婉眠颤抖着轻轻侧了身子,挤出笑,弯膝行礼,薄纱裙摆轻轻挠过金石地砖。

挠的又何止是地砖?!

有醉客看得血气上涌,将手中银箸当作金珠,向她掷去:"这模样,一瞧就尚未□□,本官出百两金!"显然拿皇子府邸作了风月场,将乔婉眠误作花魁。

话音未落,萧越手中酒盏倏地将尚在空中的银箸击落,一声清脆相击声后,酒盏跌落滚动,银箸却笔直钉入地面,尚在嗡鸣。

萧越看向乔婉眠,"那就她罢。"

乔婉眠蓦地抬头,正撞进萧越漆黑的瞳仁里。

那眸光似寒潭,将她从发间珍珠细钿到腰间红绳银铃都浇了一遍,让她透骨彻寒。

三皇子将她拉到萧越身侧:"还不谢过大人垂青?"

谢?

选的是她?

乔婉眠如梦初醒,双膝打软,若非还被三皇子狠狠攥着,已瘫软在地。

萧越先一步盘坐在金丝团垫上,她则如所学般跪在萧越身边服侍。

其余侍女也被挑选,眼底是唯有女子才懂的厌恶轻蔑。她们都是抱着杀萧越的信念来的,即使没被选上也要在乔婉眠动手后咬破毒药。

丝竹声里混进狎昵调笑。

膝下的石砖浸着前夜雨水潮气,让她愈觉寒冷。

萧越身上的特殊气味阵阵袭来,让人隐约觉得熟悉。定是错觉,她怎会熟悉萧越的气味?

直到三皇子举杯,她还沉浸在疑惑中。

萧越垂眸睨她,乔婉眠才如梦初醒,战战兢兢地端起千钧重的琉璃酒壶,准备见机行事。

不料手抖得厉害,壶砸在翠玉雕琢的桌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将军酿沿着桌沿一滴滴坠在她裙上。

宴席一时寂静无声,目光聚在两人身上。

乔婉眠连忙叩首请罪:“大人饶命,奴婢有罪!”

萧越嘴角噙着笑,眼眸情绪不辨,轻轻摇摇头,调笑着问:“就这样求?”

他突然躬身扣住乔婉眠肩膀,将人一下圈到怀里,低沉道:“合该如此。”

厅堂瞬时沸腾,萧越似是开了罪恶机关,宾客都搂上身边美人,陷入温柔乡。

乔婉眠陷在萧越怀里,挣扎着想脱离,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倒倒倒酒。”

萧越一手环着乔婉眠的腰,俯身贴近她耳畔,用气音半笑着轻声问:“有人逼你?”

那手滚烫异常,贴在她毫无遮掩的侧腰上。

乔婉眠没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只本能地躲闪着摇头,只想逃走,甚至忘了身上有短刃。

她颤栗不止,浑身璀璨饰物跟着“哗啦啦”响动,再次吸引所有人目光。

萧越拉住乔婉眠手腕,将快要爬走的人扯回怀里,拥着她低头咬耳朵:“看你眼熟,你又太过不中用,似是寻常百姓。只要你不妄动,我或可保你一命。”

乔婉眠一下从恐惧中清醒。

看她眼熟?

萧越果真在追捕她!要趁他没认出来动手!他喝了三皇子的药酒,反应不过来的!

乔婉眠俯身去摸匕首,只见萧越伸一只手过来,她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胸中突然感到彻骨的寒意。

衣襟绽开血莲,第四根肋骨下的剧痛撕开记忆封印。

走马灯里闪过无归院、宿城、宁城,她的每一段路……兜兜转转,前世身死的答案原来还在他身上。

乔婉眠用最后一丝力气寻萧越,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将她推倒在地,拂袖起身。

是我!别走!

乔婉眠心中呐喊。

疼得喘不上气,疼得没办法出声求救。

彻骨寒凉一层层浸上,她能清楚地感受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消逝。

好在萧越还在,乔婉眠模糊知道眼前的一角黑色袍角就是他。

她拼尽全力,伸手去拽咫尺之距的衣料。

救救我,萧越……是我呀……真的很痛。

带我回今生,好不好?

却被那人厌恶地一脚踢开。

少女逐渐涣散的瞳孔里映出萧越一步步走远的皂靴。

爹娘,你们走前也这样痛吗?女儿重生的那些岁月是否只是死前的幻觉?

萧越……萧越。

……

乔婉眠整夜梦呓,哭泣,冷汗将寝衣泡湿,梨儿当她是魇着了,用温帕子拭她额角,一遍遍唤她,却怎么都没用。

别是被顶轮教邪祟咒了罢?

她慌里慌张去找桑耳帮忙,一盏茶的功夫,整个乔宅就已灯火通明,所有人面色沉重地齐聚乔婉眠房内。

知道她是沉浸在某位前世的惨剧中,心疼又无可奈何,只焦急地一句一句跟着启束念经。

……

诵经声被夜风揉碎,撒进绣着并百草祥瑞青纱帐。

剧痛消失,乔婉眠像株挣裂冻土的春芽,在被冷汗浸透的锦衾里醒来,双眼被做梦时流的汗水刺得生疼,无法睁开,便索性闭着眼,沉静体会活着的感觉。

经历一遭生死,她终于知晓自己前世身死的谜底,却憎恨自己得到的答案。

她终于能确定,命数早变,死劫早过,却无一丝庆幸。

心口被巨石压着,肺腑间还残留着至亲殒命的钝痛。

爹爹、启束、桑耳、大伯,冬花的虔诚诵经声比案上燃着的安神香更让她感到踏实。

活着真好啊……衬托下,身心的痛似乎也都平息了。

爹爹在。两世都在。真好。

喜悦的泪不自觉从眼角溢出,她抬手去抹。

“醒了!乖女别怕,爹在!”乔应舟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捏着一快粉嫩小帕子,为乔婉眠拭泪。

看到他完好无损,乔婉眠又眼眶发酸。

毕竟在梦里,她带着父兄已死的绝望独活了月余。

前世太苦了,那些人将她骗得好惨。

还有……萧越好狠的心。

被他一剑穿心的剧痛似乎仍在。

枕边画卷上隐隐透出采莲少女的灵动,乔婉眠却仿佛看见宴厅青玉砖里自己无力挣扎的倒影。

她抬手便将它丢进了床边烧得正旺的火盆。

绢帛触及烈焰的刹那,她胸口匕首贯穿的伤口突然灼痛,像是她心里什么也随着这画被火舌吞噬了。

画卷在热浪里蜷成灰蝶,明灭火光中,她看见了萧越那只极好看的手。

今生珍而重之轻抚过她眼角的指,前世握过刺穿她心脏的短刃。

诧异目光里,她强撑着笑道:“做了个噩梦,怎么都醒不来。竟将你们也吓到了,真是对不住,都回去接着休息罢。”又看冬花,“有水沐浴吗?”

众人散去,惟余安神香与蒸腾水汽交融在静谧香闺。

乔婉眠将自己沉入水中,指尖抚过胸前平滑起伏的肌肤,才惊觉胸口冰凉的匕首此生从未出现过,从醒来起就撕心裂肺的巨痛只是她脑中错觉。

纵是知晓痛感源于心结,她还是无法控制胸口不断渗入的森森寒意。

匕首已长入血肉。

又因已知萧越不仅没杀,还重用她父兄,乔婉眠再想到萧越时已没有彼时的仇恨,只是杀身之痛始终萦绕,前世死得太冤,她控制不了对萧越的怨恨。

此时亲身体验一遍前世苦难,恐怕是使她复活的力量在提醒她。

既有幸重活一世,不要对不起前世的自己,不该再与前世的仇人耳鬓厮磨。

其余骗过她的人:司礽、萧虔、三皇子甚至柳三娘,今生基本都没机会接近她,她不能为前世的自己向他们复仇。

可她又确确实实体验了一遍前世之苦,当真是“糊涂人受糊涂气,吃糊涂亏”。

思及此,那张秾丽但柔顺的小脸竟浮上一层冷艳自嘲的笑。

又转念想起,萧越给过她机会,只是她没听懂。

他也只是自保……

不对!就算她不听劝,萧越轻易便可制服她,根本不用杀人,他就是不想审问,要借此打击三皇子!

好啊!萧越!“笑面阎罗”名不虚传!亲手索命!

从那么多女子里被萧越选中,她上辈子真的倒霉透顶。

而且,她清楚记得,他踢她一脚。

她将死时向他求助,他!竟!踢!她!

乔婉眠气冲冲从浴桶出来,报复似的端起饭盆大口扒饭。

前世凄惨,她陷进梦里过的半个多月,没吃过一顿好饭。

越扒越委屈,记忆争抢着往眼前涌。乔婉眠忍了再忍,终于崩溃,“哇”一声哭出来,喷了一桌白米。

冬花急忙拍后背,怕她呛到。

乔婉眠边哽咽边问:“如果有一个人,前世杀了你,再投胎又救你命,你会怎么对他?”

冬花认真思考了会儿,“这……听起来还有危险,我会先选离他远点。”

远点?

也好,有时间想清楚。

只是,如何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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