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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思不休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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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居录中

宣明二十八年仲夏

步生莲把药瓶咬开,把止血药粉撒在手心里。

十三扔给他一卷绷带,蹲下去搜刺客的身,“西域使团即将抵京,派这么多杀手,想来是北狄国王终于坐不住了。”

西域使团来访,为的是西域三十六国与大昭通商的事。这是大事,不能出错,皇帝甚至令暗卫阁协助监国太子,以防不测。

步生莲面无表情,耐心缠着绷带,任务完成,他却有些心猿意马,伤在手上,太容易露馅,要不先不回太子府了?

不行!

步生莲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他已经很久没回去了。他想了想,又把绷带解下来,找水把手上的血洗了,重新撒了一层药粉,攥紧手让药粉更紧实地敷在伤口上。这样他攥着拳头时,就看不出受伤来了。

十三从这人身上翻出一张地契。“抓到鱼尾巴了……城外三十里,回暗卫阁还是直接去?”

十七也走了过来,“阁主近期不在暗卫阁。”

步生莲补充道:“但是十一回来了。”

十七摇摇头,“十一也烦这些流程。”

“可是……”

步生莲:“十一会给咱们路费啊。”

“走,暗卫阁。”剩下两人异口同声。

三人并肩离开阴暗破败的建筑,从地下重新归于人间。此时霞光满天,夕阳无限好。京城盛大繁华,城西城东隔了老远的距离,霞光却不吝啬,也照在城东太子府。

濯清尘绕过连廊,齐牧跟在他身后,向他汇报:“程允已经都安排好了,钉子会随着西域使团一同进京。”

“国外的钉子如何?”

“四域钉子已经布置完毕,等程允抵达把京中钉子钉上,全域钉子便尽数到位了。”

“京中有暗卫阁,让他不着急铺设京城钉子,先带来太子府。”

“是。”

牵挂着一肚子琐事,濯清尘回到卧房,桌上的茶杯里插着一枝花和一支漂亮的尾羽,茶杯下压着一张不知从哪里顺手撕下来的纸条,“将归,给你看三色鹦鹉尾羽。”

烦心事顷刻间荡然无存,濯清尘嘴边漾起笑意,“他回来了?”

太子府新管事是个年轻的公公,左手缺根小指,名字叫作午令。午令答道:“少爷回来了一趟,说外面的事已经了结,只剩京城里一些收尾的琐事,先来说一声让殿下放心,见殿下还没回来,他便先去把事情办完。”

濯清尘捏着羽毛,心情扬起来,“让人把东厢房收拾干净,时新的话本放桌子上。对了,给他量身做的衣服做好了吗?”

“殿下放心,昨日已经派人去拿回来了。”

然而,濯清尘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回来的人没能在今晚赶回来,濯清尘批完奏折,那支插在茶杯里的花边缘已经有些蔫了。濯清尘叹了口气:也是,又没说今晚就能回来,他着什么急啊……只是许久不见,实在有些想念。

有了路费,步生莲三人换了马车,十七抱着他的宝贝鹦鹉,想起步生莲豪夺他家鹦鹉羽毛的事,前去探路前踹了他一脚,被步生莲轻松躲过了。

出了京城,人声渐少,立马就萧条下来。

十七探路回来,“四五十个,人有点多,早知道带上些人了,干吗?”

十三和步生莲蹲在墙头,“白天的人没回来,他们必定起疑。”十三示意他们看北屋烛火映出来有些慌乱的影子,“已经在准备换地方了。”

十七从停在路口的马车上拿下两把刀,扔上去。“行吧,一人十四个,看看最后那位幸运儿落在谁手上。”

步生莲拿绷带把刀缠在手上。十三回过头来,“你手没事吧?”

步生莲笑了下,眼睛还盯着下面,率先跳了下去,“没事,我挑左边那房间。”

十三和十七紧随其后,一个石子飞过,院里的灯火熄灭了。

先是几声细微的血肉割破的声音,随后几声惊呼被中途打断,这时,人群才骚动起来。兵器碰撞的声音,破窗声,痛呼声,这才在血月下露出声色。

一刻钟后,三人毫发无损地站在院中央,最后一人被十三一刀划破喉咙,但三人表情并没有好转。不对劲……这些人跟他们之前杀的那些压根不是一个水平。

“走,先离开。”

然而他们仍然晚了一步,墙头架起了弩,弩箭朝他们射来。

三人躲回房间,“兄弟们,走险路还是安稳路?”

步生莲把桌子竖到门口,挡住摇摇欲坠的木门,“险路。”

“怎么着,莲少爷有事?”

“着急回家啊。”步生莲想起即将见到濯清尘,抑制不住地笑了下。

十七看到他不值钱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十三瞄准时机,把烟雾弹扔出去。剩下两人趁对方视野不清停下扫射,一左一右包抄上去。先干掉弩手。十三紧接上场。

一方胜在武力,一方胜在人数。不宜打消耗战,三人决定速战速决。

一个时辰后,步生莲脚踩着一个人,拿起弩箭射向朝门口跑的那人。弩箭射穿他的喉咙,步生莲又将弩箭对准脚下的人。

脚下的人骂了一句脏话,正要做些什么,被一旁的十三卸掉下巴。十三从他嘴里掏出自我了断的药丸,不知从哪里扯出一块布塞进他嘴里。他拍去手上的脏东西,招呼两个兄弟带人离开,“回去再问吧。”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把人装到马车里,三人赶着马慢悠悠往回走。

十七:“听说醉春楼新出了花样,请了唱曲儿的唱戏的,每月初一、十五表演,若你肯出钱,还能指定曲目。”

步生莲有些遗憾,“他们不说书了?”

“说书翻来覆去就那一套,哪还有人听。”十七捋着鹦鹉的毛,从怀里掏出剥好的瓜子喂它,对两个人说:“过几天我家鹦鹉的五周岁生辰宴,就在醉春楼,兄弟们都来捧场啊。”

两人倍感无语,“娘嘞,你捞钱捞上瘾了?”

十七摇摇头,追上去,“好不容易都在京城,这叫联络感情。”

“不去。”

“没空。”

“唉唉,”十七抓住他俩,“我买鸟的钱还没还完,饭都吃不上了。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说着话面前迎来一辆马车,原来说着话已经到了太子府。步生莲甩开烦人的十七,目光迎上刚下车的濯清尘,笑了。

十三和十七不敢这般无礼,忙朝他行礼。步生莲慢一拍,只好也拱起手来等他们打完场面话。太子殿下点点头,“各位守卫京城安全,辛苦了。”

十三是个闷葫芦,可三人之中他职位最高,这话得由他来说:“卑职应尽之责,不辛苦。”

濯清尘看了步生莲一眼,“若是此趟任务结束,便让阿莲随我回家吧。”

“殿下,我等三人还需回暗卫阁上交令牌,回禀阁主……”

“自然是不用的。”十七忙抢过话音,“任务既已完成,殿下随意。”

步生莲见他们差不多了,把令牌扔给十七,提脚跟着濯清尘回家去了,“谢了。”

十三看着缓缓关上的太子府府门,摇摇头,“这不合规矩。”

十七把手里的令牌甩出了花,“榆木脑袋,阁主不在,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汇报,十一又不会计较,暗卫阁都快要交到你手上了,怎么还这般不知变通。太子殿下本来就不喜欢暗卫阁,你还非要捆着太子府的小少爷不让人家走,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这些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这人是暗卫阁的人形规矩板。十七闭了嘴,双手合十做了个求饶的手势。

十三不说话,直摇头。

十七见这人还是冥顽不灵,怕他一根筋再闯太子府把步生莲带出来,觉得直接动手比较合适,于是强硬地把手架在十三脖子上,和他一块回了暗卫阁。

濯清尘和步生莲进了府。步生莲抢过濯清尘手里的包裹,隔着油纸闻了闻,“梅花酥?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还热乎,你特意去买的?”

濯清尘觉得哪里不对劲,围着他上下打量一圈,看没受伤,这才放下心来,熟稔地拉着他往卧房走,“我不瞎,莲少爷留的信还看得见……滚去换衣服,别穿着暗卫阁的丑衣裳在我面前找骂。”

莲少爷从小不见外,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太子卧房的吉祥物。濯清尘给他留下的房间几乎成了摆设。步生莲在濯清尘卧房的屏风后换衣裳,还要凑出脑袋来问,“哥,西域通商一事将了,这次休假时间长,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濯清尘背对着他摇了摇头,“西域使团已然进京,哪有时间出去玩?不过……近期要去趟太傅府。”

步生莲系着腰带走出来,“太傅府?我也要去,太傅果园里的果子该熟了。”

濯清尘听到脚步声,这才转过身来,眼前一亮。步生莲长得好看,暗卫阁衣服黑底银纹,把步生莲削得像黑夜里的一把冷刀。冷刀锋利,出鞘却是为了杀人,濯清尘不爱看。量身定做的锦服面料泛着光泽,触感柔软,不会和暗卫阁的衣服一样磨伤少爷的皮肤。而当他换上宽袍大衣,朝濯清尘混不吝地一笑,那股子暗卫阁磨练出来的戾气与血气便化为了虚无,他又变成那个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把他捧在手心里疼的小少爷了。

濯清尘失笑摇了摇头,看他腰带扭成蛆,走过去帮他整理,步生莲乐得不用动手,伸着胳膊大爷似的等人伺候。濯清尘打趣他,“不是惦记玩的就是惦记吃的,少爷,你还有点别的志向没有……”

他的话音陡然停住,步生莲回头,不解,“怎么了?”

濯清尘看着腰带上蹭上的血,声音有些低沉,“哪里受伤了?”

步生莲瞬间清醒过来,故作不经意地往腰带上看了一眼,含糊道:“以前蹭上的吧,可能下人们浆洗的时候没注意。”

刚拿回来的新衣服去哪里浆洗?濯清尘不理他,抓着他的手翻看。

步生莲左手手心里有一道露骨的伤,因为他长时间攥拳的姿势,乍一展开时又带出血来,伤口处被撒了过量的止血药,原本白色的药粉,此时变成深浅不一的粉,随着张开手的动作药粉纷纷落到地上。

“还真是瞎了……”濯清尘喃喃自语,怪不得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步生莲从进门开始这只手就一直攥着拳,拿到梅花酥都没有立刻拆开,原来是怕他瞧见这伤。

他不说话,转身去找药箱,步生莲连忙跟上去,从濯清尘身后露出脑袋,“哥……”

濯清尘把他拽到书案旁,给他处理伤口。

习惯了暗卫阁里普遍粗暴的治疗方法,濯清尘这样蜻蜓点水细水长流的处理反而让步生莲有些不习惯。步生莲没做声,剩下的那只手放在桌子上,脑袋搁在胳膊上,歪着脑袋去看濯清尘的表情。莲少爷不要脸,什么话都能张口就来,“哥,你别不说话,我害怕。”

濯清尘冷哼一声,“恕我眼拙,没看出来。”

步生莲见这招没用了,突然把手抽回来,濯清尘手里一空,他恼了,“你又要做什么!”

步生莲用那只手去拉濯清尘的袖子,一时抽动伤口,他的手指不敢弯折,只能惨兮兮地勾住濯清尘的袖口,“哥,你别生气。”

濯清尘把他的伤手翻过来,怕他再胡作非为,牢牢攥住他的手腕,还提前瞪了他一眼以作警示。等包扎完伤口,濯清尘才开口,“我没生气。”

步生莲转过脑袋看着窗户外面,“我才不信。”

午令来问晚膳,濯清尘看着步生莲,步生莲脑袋还朝着外面,包好的手也晾在那里一动不动。“想吃什么?”

步生莲自暴自弃说了一大堆,濯清尘没打断他,等他说完,他点点头,对午令说:“他说的都不要,让厨房做些清淡的。”

步生莲笑了下,等人下去,他转过脑袋,“哥,不是说不生气吗?”

濯清尘理好情绪,把他散到前面的头发放到后面去,“出去玩恐怕不行,西域通商要忙段时间,等忙过这一阵,带你去京郊走走。”

步生莲笑了,悄悄勾住濯清尘的手指。

濯清尘拿他没办法,低头捧着他的手,手指在绷带上轻轻地打圈,悠长地叹了口气。

“不疼……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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